于忘安和荣可可同时停止了思考。
荣可可原本感觉，自己的视线和思绪都像被罩了层毛玻璃似的，模糊不清。现在倒是豁然开朗了，触觉却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她摔倒了，准备撑着地面起身，伸出右手掌时却抓到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似乎是光滑的衣服面料。但隔着光滑的面料与厚厚的羽绒，她又察觉到一丝隐隐的凸起，还带着些许绵软。
就好比咬破了糖果的外包脆皮，即将尝到里头的果酱夹心。这种诱惑令人下意识地无法拒绝，荣可可冷不丁地动手捏了捏，试图一探脆皮之下究竟是个啥馅料。
「咿呀！你，你在干什么？！」
咦？谁？
啊，对了，我刚刚在和于忘安说话来着。结果，不小心连他一起摔倒——了？
对,对吗，真是于忘安？于忘安的声音有这样尖细？
黑框眼镜掉到了地上，认知屏蔽功能已彻底失效。荣可可之前察觉到的矛盾感，在她心里逐渐明晰起来。
本想到，自己把熟识的男同学压倒在身下，当真是尴尬的要死，可对方这出乎意料的声线，又令荣可可意识到不对劲。她僵硬地低下头，于是极近距离下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个，外国人小女孩？
荣可可看到，对方那瓷娃娃似的、白净又惹人怜爱的小脸，正因羞愤而微微扭曲。凌乱的金发地毯般铺开在对方身下，可显然没起到多少缓冲作用，也不知到底是因为摔倒的疼痛，还是因为羞愤，对方面色红润、眼角含泪，正咬牙切齿着瞪视荣可可的双眼。
对上视线，荣可可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她发誓，自己到目前为止取向绝对正常，可她就只是多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儿，脑子里的弦就当场绷断好几根。
金发女孩儿的小嘴，此时在她看起来如此娇艳欲滴，仿佛柔软到能挤出水来。于是她鬼使神差般放松手脚，刚撑起的身子又迅速下沉，金发女孩的嘴唇便在她视线里迅速放大——
「你快看，那边那两个女孩儿！」
「这是在干嘛？」
「不会是……造孽啊，这是内部消化了？可怜我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被压在下头那个，上初中了吗？哇，金发欸，看起来好像是个外国人，但年纪也太小了。」
救命！我同桌疯了，她到底想干嘛啊！
注意到荣可可眼神里的迷离，于忘安顿时惊恐万分。荣可可的异常，还有路人的议论，变成压倒于忘安的最后两根稻草。眼看着昔日同桌似乎要对自己的嘴唇图谋不轨，她终于是绷不住了。
也顾不得什么同窗情谊，用尽吃奶的力气，她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不太合脚的运动鞋与荣可可的裤子亲密接触，大腿处传来的冲击力踢得荣可可身子一歪，滚了半圈斜躺在于忘安身侧。
大难不死，呼吸急促的于忘安赶忙爬起，在脑袋旁找到自己摔落的黑框眼镜，捡起来重新戴上，接着紧张地张望四周。虽然周围的行人都在看她俩，不过，好像没有其他人受到魅惑影响。
果然，她的魅惑魔法，必须要求有人近距离直视她的脸才能生效。也就只有荣可可中招了。
于忘安松了口气，站起身，又气恼又无奈地将视线转向荣可可。
荣可可正躺在地上，茫然地眨眨眼，瞳孔逐渐从混沌恢复清明。她挠挠自己的脑袋，也坐了起来，「咦？嗯？我刚刚……？」
她愣在原地，像是在寻思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机会，她在发呆，赶快跑！
同桌情谊？都这种情况了，真不熟！她立刻准备百米冲刺，要奔向地铁入站口。
「等等。」
可惜，又是没跑出两步，就被人拉住了头发，于忘安感受到头发末端被人捏在手中，自然不想再感受一次被拉扯头皮的疼痛，只得自觉停下脚步。
听这熟悉的声音，想都不用想，阻止逃跑她的肯定就是荣可可。
「那个，大姐姐，」于忘安笑容满面地回头，右手紧抓着自己的左手腕，试图蒙混过关，「我想要回家了，请问你这是要做什么？找我有事吗？」
她甚至豁出脸面，硬着头皮喊对方大姐姐。
「你是于忘安，对吧？」
「大姐姐在说什么呢？我可是个女生啊？」于忘安背后渗出冷汗。
「你怎么知道于忘安是个男的？我还没说呢。」荣可可眯起眼睛。
「呃，这个，我其实认识于忘安哥哥的。他在临泉二中读书，对吧？我经常在这附近……遇到他……」
听着于忘安疯狂辩解，荣可可心里越来越确信；说着说着，于忘安自己都觉得太过牵强，声音越说越低落下来，便干脆低着头装死。
「你脚边有个国际象棋棋盘。」
「什么，哪儿？！」
于忘安吓得低头看去，哪儿也没找到什么棋盘。当意识到此中有诈时，重新抬起头，看到的是荣可可微妙的眼神。
「先找个地方聊聊？我请。」
看来，某人还没死心，明显暴露了还想接着装。
荣可可叹了口气，未待于忘安作出回应，直接背身离去。于忘安犹豫片刻，也没再坚持逃跑，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半步距离。
她们还没来得及走出B1层，想在饮食区里找个位置坐，不要太简单。荣可可找到家奶茶店，挑了靠墙角的、最偏僻的位置，带着于忘安一起坐下来。
今天可谓是于忘安出生至今最跌宕起伏的一天，她忐忑地抠着手指，尽管荣可可满脸好奇地坐在自己对面，也始终低着头。
「喝点什么？」
「随便。」
「我最讨厌有人跟我说随便，」荣可可把放在桌边的价目表递过去，「要喝自己点，别让我帮你做决定。」
仍低着头将之接过，于忘安随便要了杯柠檬水，将价目表放回原位。
「你那天课上，突然就说自己有看到什么国际象棋棋盘，」荣可可见于忘安一言不发，决定主动挑起话题，「结果下课之后，老师就说你请病假回家了。四天没上学了，还连着周末房价，很爽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于忘安？」
正说着，于忘安没有接过荣可可的话茬，而是反问了个问题。
「还问为什么？你刚刚在B1层过道那儿，一口一个大可老师大可老师的喊着，你该不会以为我过几秒就忘了吧？」
「那，说不定我只是某个于忘安的熟人，在和你开玩笑呢？」
「你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再说，我本来其实不确信的，但你这人，心虚的时候和人说话，要么不敢直视人的脸，要么右手会习惯性地抓住左手腕，越心虚抓的越紧。」
闻言，于忘安一惊，紧握的右手马上从左手腕上松开。
恰好这时，一杯芋泥奶茶，一杯柠檬水，她们点的饮品也送来了。适时出现的服务员缓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待得服务员背身离去，于忘安算是冷静下来，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你观察我观察的这么细致？说实话，已经有点恐怖了，」于忘安也不要吸管，直接掀开柠檬水的杯盖喝起来，然后长出一口气，「好吧，好吧。听起来很荒唐，但如果你信我，我就是于忘安。」
「我当然信。」
「心情有点复杂。」
「但这杯柠檬水不是白请的，下次记得还来。」
「你！我都白请你好几次了，今天就不能让让我？」
不知不觉间，荣可可将谈话的气氛带回了正轨，二人回到了平日里同桌相处的打闹模式。于忘安本来挎着个小脸，被这么一打岔，脸上很快有了点笑意。
「白请也行啊，再叫我声姐姐呗？」
「休想！」
「哈哈，不逗你了。但说真的，这也太奇幻了，有些难以置信，」荣可可仔细地打量着于忘安的样貌，「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照过镜子吗？下面那啥还在吗？」
「住口，你说什么呢？你再胡说我和你拼了！」于忘安被踩到痛处，差点拍案而起。
「你先别急，就说到底在还是不在嘛！我跟你讲，你这张脸，得是让咱年纪所有女生都自愧不如了，我看了都……」
「都什么？」
「都……」
准时想起自己之前把于忘安摁在地上，还差点亲上去那档子事，荣可可顿时老脸一红，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咳咳，反正，我没在学校里见过比你好看的。对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样的？还有之前，我居然看你半天，都没看出问题来。怎么回事？」
「你问题也太多了，我慢慢和你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