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女并不是一种恩赐，实质上是再恶毒不过的诅咒。
那些怀揣着遗憾而死去的起源魔女们，不惜化身为书、寄生在他人身上，借他人之手完成生前未竟的愿望；继承了魔导书的次代魔女们，起初或许还为力量与寿命的增长而沾沾自喜，但十年乃至百年之后，她们会发现，漫长的寿命反倒成为痛苦的折磨。
「据我所知，那些寿命达到数百年、甚至更久的魔女，无论外貌还是精神上都与最初的自己大不相同。那些遗留在书中的执念会越来越强，魔女的肉体和精神也因此逐渐受到侵蚀，直至完全失去自我，彻底沦为魔导书的奴隶。」
「容姐你的意思是，被夺舍了？」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会被转化为无限接近于起源魔女的模样，确实可以说是夺舍。」
「那我这副样子，也可以说是受到侵蚀的结果？」
「对，你在觉醒的同时，肉体就遭到大幅度转化——或者说侵蚀，证明书中遗留的执念极为强大。历代记录在案的挚爱魔女的寿命，在魔女之中算得上很短，可能与此有所关联。」
「有多短？」
「我调查到的资料显示，自《镜中虫》诞生至今的九千余年里，总共就只有三代挚爱魔女，且都活不过230岁，而魔女的平均寿命大概在600岁左右。且个位数编号的魔导书，相关资料都很少，所以我并不清楚她们的具体死因。」
「这……」
「总之，你现在受到的侵蚀程度已经很深，甚至可能在我之上。也许你偶尔会发现，自己的言行与过去的自己相差甚远，这便是侵蚀达到一定程度的征兆。但，这其实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什么？」
「至少你还能意识到差异，你还记得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
与柯代容的这场对话发生在昨天，可直到现在，于忘安仍对其中的每词每句记忆犹新。
奇特的力量，悠长的寿命，对大多数人而言，求之不得。那所谓的侵蚀，也是在成为魔女数百年之后才会开始显现，而普通人能不能活到八十岁都得打个问号。这样看来，成为魔女，分明是件一本万利的好事。
而柯代容却说，成为魔女，实际上是再恶毒的不过的诅咒。
为什么呢？柯代容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年轻，可能已有几十乃至上百岁。既然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作为年长者，也许能看到许多年轻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但至少在现阶段，于忘安还很难与柯代容共情。
「反正，我也已经够倒霉的了。」
于忘安小声嘀咕着。她正面对自己卧室里的穿衣镜，整理自己的衣着，试图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多数魔女都能活500年以上，她这个挚爱魔女则狠狠打了折扣，活不活得到200岁都是问题；而且刚觉醒就受到严重的肉体侵蚀，还附带有堪比诅咒的魅惑魔法，简直是地狱难度开局。
别的魔女，刚觉醒的时候都是怎样的，会不会也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发愁？
算了。反正想来，再惨也惨不过自己。
她叹了口气，拉紧自己身上肥大的衣裤，又确认起帽子有没有戴好。
今天，星期天。现在，晚上5点半。此时，于忘安愁眉苦脸。
因为马上要去晚自习。
经实践检验和容姐证实，能够封印魔力的那副黑框眼镜，其认知模糊功能只对认知自己的人有效。在陌生人眼里，于忘安就是个看起来最多不过14岁的金发小女孩儿。
而说到陌生人，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为陌生人？
于忘安在学校里也不出名，认识他的人也就同班同学，最多再加上授课老师和隔壁班的学生。加起来，百来人出头而已。
而学校里差不多有4000名在读学生。再算上领导和其他班的老师，整个临泉二中，熟人和陌生人的比例差不多是40比1。她要是毫不顾忌地以真面目示人，迟早要露出破绽。
怎么办？权宜之计就是，尽量把自己裹厚实点，让陌生人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叮铃~
手机响起通知提示音。拿起来确认，发现是同桌荣可可发来的消息。
【好了吗？我到你家楼下了。】
于忘安马上动动手指回复。
【好了，我马上下来。】
将手机留在书桌旁充电，背上不知何时起变得又大又沉的书包，她来到门厅前穿好鞋子，戴好口罩便下楼去。荣可可就在公寓门岗外的位置等她，她俩很快就顺利会合。
「你这身衣服，真的，看起来太可疑了。像是个要去踩点的毛贼。」
刚见面，荣可可就皱起眉毛，上下打量着于忘安。于忘安穿的上下衣裤，都是她觉醒之前买的旧衣，尺码均为XLL起步，套在150厘米的身子上，和电视广告里的饭其林轮胎人有七成相像。
也就只有鞋子合脚。偏偏这鞋子，还是荣可可给于忘安买的那双儿童款运动鞋。
「别的都洗了，没办法……再说，我只能这么穿呀，否则太显眼了。」
「也是。」
「最近一段时间，怕是得麻烦你了，大可老师。」
于忘安无奈叹气。
除了把自己裹成轮胎人，她还拜托了荣可可，让这位同桌帮自己打掩护。目前，除了柯代容那边的人，也就只有荣可可知道自己的秘密。而且荣可可还是自己的同桌，找对方帮忙再合适不过。
「放心，包在我身上。」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接着很自然地牵起于忘安的左手。两人靠着街边右侧步行，于忘安靠里走，荣可可则在外侧，挡住部分来自行人的视线。
「大可老师？」
「什么？」
于忘安有点被吓到，她总感觉，大可老师与自己的距离感是不是有点奇怪。荣可可和男生们的关系是很好，尤其与作为同桌的于忘安熟络，可异性同学之间再熟络，似乎也不至于如此？
然而母单至今，和异性握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想来也只有亲妈与堂表姐妹。此时，指节和掌心处传来的温润感，也让于忘安有些飘飘然。
「没……没事。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她决定吃个哑巴便宜，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起来。
「是吗？那你再凑近点，我帮你挡着。」
荣可可松开手，转而搂住于忘安的肩膀，轻轻用力，几乎将后者贴到身侧。这小小的意外让于忘安脸上涌起不自然的红润，然而她也没多说什么，只半低着头，附和着荣可可的步频。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