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泉二中的高一栋教学楼，正沐浴在中午的阳光下。冬季难得的好天气，连坐在窗边的于忘安都不禁感到放松，临时取下口罩，靠在椅背上伸展起手脚。
已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老师前脚离开教室，其他同学便争先恐后地从座位上起身。午休的时间并不长，且临泉二中多数学生都是寄宿生，少有人会在中午放学后回家。
因没有走读生证明的话，也很难离开学校，午餐就基本上只能在学校食堂解决——尽管等上半小时再去，食堂人便会少很多，但大伙儿似乎都对这种赛跑般的活动乐在其中，每天都争先恐后地去食堂里抢位置。
走廊里脚步声此起彼伏，隐约还传来老师「不许追逐打闹」的呼喝声。于忘安余光瞥了眼窗外急匆匆的人群，颇感没趣的收回视线。
「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了，你最近有洗澡吗？内衣有换吗？」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可老师。」
荣可可也望了眼窗外，接着转而看向身边的于忘安。她早就注意到了，于忘安这两天都穿着同样的外套，再透过外衣领看到里头的衣物，似乎也与昨天是同一个颜色。
「所以洗了吗？我突然感觉，是不是有必要向你科普点儿必要的知识。」
「洗了洗了，你可别再说这个话题了，」于忘安回想起昨晚的经理，老脸一红，接着轻咳两声，「咳咳，只不过，没有换洗衣服，只能接着穿昨天那套了。」
「那内衣呢？」
「穿了。」
「我是说上半身的。」
荣可可说着说着，突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掌，一把抹在于忘安的胸脯上。
「咿呀！干嘛啊你？！」
「没穿啊……果然。」
遭受意外袭击，于忘安吓得尖叫出声，接着赶紧望了望周围。还好，其他同学基本都走光了，剩下几个也离这边比较远，没啥人注意到她。
「你啊，初一那会儿的保健体育课都没有上过吗？」
「保健体育课？」
于忘安听到个似乎有印象，然而大体上比较陌生的词汇，愣了下，随即反问道。
「……不会真没上过？」
「以前休学过好几年，可能确实没上过吧。」
「你还休过学？」荣可可惊讶道，「那你今年多少岁？」
「十六啊，你不是知道吗，还问？」
休过几年学，但是年龄和正常上到高一年级的人没啥区别？
荣可可感觉，再问下去，可能就要涉及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了，非常自觉地克制住了对这个话题的好奇心，「反正我看你现在挺够呛的，再这样子下去绝对不行，得找个时间教教你。」
「都依你都依你，」于忘安随口敷衍，说出这段未来将会令她后悔的答复，「对了，你之前给我买的那套衣服多少钱来着？」
「你有钱了？」
于忘安点点头，伸手把口罩重新拉上。随后荣可可报出具体的数字，听得她有点小肉痛。
她接着从座位上起身，整理好书包，将之背上。
「行，我知道了。」
「你这就准备去食堂了？现在人还多吧。」
「不是。大可老师你今天中午自己去吧，我有事，先回趟家，到时候顺便也把钱转你。」
还未待荣可可回应，于忘安便侧身挤过椅背与后桌的空隙，从座位内侧离开。她似乎很急的样子，抓着双肩背带，吃力地小跑着远去，让荣可可有点儿疑惑。
「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去了？」
这句嘀咕自然没能传到于忘安耳中。她急匆匆地下楼，拿着走读证通过学校门岗，一路脚步不停，返回向公寓的方向。
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远不如前，更别提还背着个挺沉的书包。到了自家公寓楼下后，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呼哧呼哧着慢慢踱上楼梯，才到终于到了家门口。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防盗门打开，发现窗帘尽数拉开，客厅里亮堂堂的。公寓深处的房间里则隐约传来脚步声，想来应该是易梦了。
「于姐姐？回来了，中午好。」
易梦快步出来迎接。
「哦，呃，我回来了。」
她说着，反手带上防盗门。已在临泉二中上了三个多月学，同样也意味着在这公寓里独居了三个月。家里突然从今天起多了个人，说实话，于忘安有点不习惯。
踩着拖鞋，放下书包，她注意到易梦手里提着支拖把，「易梦？你这是？」
「啊！这个，」易梦注意到于忘安的视线，下意识地将拖把藏到身后，「刚，刚刚其实在拖地来着。」
「没这个必要吧？我每周都会扫除一次的。」
「其，其实……闲不下来啊，不找点事情做的话。于姐姐你什么也不要，让我白住一晚，说实话有点不好意思。」
易梦腼腆地笑着，脸上展露出带着几分讨好的神色。于忘安装作浑然不知，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转头看向明亮的窗外。
这丫头，今年上初二，比我小两岁。也就是14岁喽？14岁时我在干什么？也像她这样吗？
肯定不像吧。
于忘安这样想。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以前的经历对比普通人，堪称没有任何参考性。
「那我先——」
「不用了，」于忘安轻轻叹气，阻止了准备接着打扫的易梦，「先把东西放下吧，跟我走。」
「去干什么？」
「吃饭啊。早上不吃，中午也不吃吗，你是想辟谷修仙呐？」
于忘安又重新戴好帽子与口罩，把室外鞋穿好。她注意到自己留给易梦的早餐，点心面包和牛奶，此时仍被留在茶几上。也即是，易梦没吃早饭。
也不知是为什么。难不成没看到吗？明明还给她留了字条来着。
「记住了，在外头，我们俩就是姐妹。你喊我姐姐，我喊你阿梦，知道了吗？」
「嗯嗯，明白了。」
易梦连连点头，什么也没多说，默默跟在于忘安身后。
于忘安依旧是那身肥大的衣裤。易梦则没再穿那套破旧的校服，而是换上了荣可可买给于忘安的那套。毕竟她们俩身材差不多，易梦也就略微比于忘安高两三厘米，穿上也还算合身。
本来易梦是没打算要这套衣服的，但被于忘安严词要求下，还是不太清愿地接受了。好像，只要于忘安态度强硬点儿，易梦就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有什么想吃的吗？」
下了楼，于忘安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回头问道。
「我，我都可以的。」
「『随便』本身就是最高难度的选项了，别为难我啦。想想呗？这条街上小吃铺子不少的，没有哪个特别中意的吗？」
听到这句话，易梦顺着于忘安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老街。拉面、炒饭、包子铺之类，老街这边最不缺吃食，重口到清淡、早餐到正餐，花样繁多，价格也不贵。要是头回来这儿，或许真会犯选择困难症也说不定。
然而易梦来回看了好些会儿，仍是没说哪怕一句话，最后只是默默低下头，向左挪了半步，躲到于忘安身后。
见她踌躇不前，于忘安无奈地摇头。犹豫了下，强行牵起她的手，才向老街那边靠近过去。
看来，她不是选择困难症。她只是单纯的不愿自己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