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弱小者的侥幸

作者:KitaoSeka 更新时间:2023/6/12 20:50:11 字数:3248

这支战锤,只比于忘安的前半手臂略长些。

锤头分两侧,一侧钝而粗,另一侧尖而细。整支战锤通体为银色,锤身上带有精致的草纹雕花,手柄处还裹着防滑的皮革。之前召唤出的大剑倒是非常朴素,这次的战锤却精美到像是工艺品。

不过,外观再华丽,本质仍是战争用的凶器。落下的锤头轻易破开火炮巨龙的障壁,接着整支战锤都脱手而出,直砸向巨龙的头部——亦即那门生于龙首的漆黑火炮。

这对智力有限的灾兽而言,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它无法理解自己的屏障因何而破碎,更不能理解,本该束手就擒的猎物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强大。轻敌令它猝不及防,与其巨躯相比,那支轻若鸿毛的战锤,就这样落在炮口边缘的位置。

如同敲响了一座古铜钟,响起浑厚低沉的回音,其中还隐隐夹杂着金属扭曲变形的嘎吱声。渺小的战锤携带千钧巨力,受击的炮口左侧因外力挤压而迅速弯折、凹陷,巨龙的整个躯体都跟着向右歪斜。

龙首巨炮中的赤光同时成形,蓄满力量的炮击登时触发。可炮膛早已因凹陷而堵塞,堆积到临界点的力量寻不到出口,结局自然只有一个。

轰隆——

瞬间,压抑到极致的魔力终于爆发,教学楼的废墟被夺目的光芒笼罩。校内的空地上,校外的街道上,附近盘旋的直升机上,所有人都望见那炸裂的流光,如同在地面冉冉升起的小小太阳。甚至直升机上的记者不得不暂时松开摄像机,赶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整个教学楼区域,伴随着强光和巨响,暂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光景,又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而在于忘安牵制灾兽的这几分钟内,已有数百人成功从校内逃脱。仍未来得及逃离临泉二中的其他人,只能在闭上眼的同时,无助地祈祷。

有几十个三年级学生处在离教学楼较近的位置,爆炸冲击的气浪席卷着破片而来,眼看着就要将这些学生吞没。忽然,从气浪与流光的中心,以比冲击波更快的速度飞出道阴影,分毫不差地落在这些学生身前、咚一声深深插入地面。

是面华丽的银色塔盾,表面同样装饰着草纹雕花,中央还镶有颗温润的蓝方石。盾牌约近人高、半米宽,其下端没入地面,稳稳当当地竖立在众人之前。

这面宽度只够保护一两人的盾牌,却挡住了所有迎面袭来的冲击,气流和飞溅的碎石砂像撞上无形的墙壁;空地与教学楼之间仿佛被这面盾牌画下一道界线,盾前如山崩海啸,盾后风平浪静。

半分钟后,狂风止息,光亮消退,爆炸的余波彻底停歇,塔盾缓缓分解成灰银色的粒子。那些三年级的学生们,隐约意识到是谁保护了他们,但也没有感恩的空闲,急忙跑向学校后门的方向。

「到底发生什么了?」

记者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拍摄状态,那面飞出的盾牌自然也被收入镜头中。女孩儿先前被灾兽打的很惨,但实力又突然变强似的,不知从哪儿变出来把锤子,一锤砸歪了灾兽的炮口,甚至将那次炮击变成盛大的自爆。怎么做到的?

他不停调整镜头焦距,等待灰烟散去,巨大的龙形灾兽和娇小的少女再度出现于画面中。

此时的火炮巨龙,模样非常狼狈,它现在更接近于一只真正的龙了——因为它的头,那门格格不入的火炮,已消失不见。炸膛导致的自爆毁去了它,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断裂的脖颈。

诡异的是,它脖颈处的断面中,居然有颗令人悚然的巨大眼球。这只翼展犹胜过楼房宽度的巨龙,其眼球都比于忘安整个人要大,眼白上布满血丝,狭长的瞳孔冷冷注视着眼前的娇小少女。

少女,亦即于忘安的状况也称不上好。撕下书页提供的额外魔力,暂时性地将「伪权」推至新的高度,却加剧了体力与精神力的消耗,也没有修复之前留下的伤口。

胸脯与小腹处的裂伤仍持续失血,龙爪残留的毒性在麻痹她的肢体,只是抬起手臂都需要相当的毅力;本用于护身的塔盾,被她丢出去保护学长学姐,近距离直面爆炸再度削减了她的体力和魔力,留下许多擦伤。

两只困兽。彼此都只剩下差不多最后一口气。

于忘安腿脚发颤,仍压榨着所剩不多的体力,端举起手中最后的武器。这是支通体漆黑的重骑枪,长度恐怕在两米以上,尖端锐利无比,是于忘安所持有的武器中,最沉重的一柄。

正附身于她的并不是「士兵」,是因撕下书页才能临时使用的新棋子,「骑士」。这似乎在是「士兵」的基础上进行全面强化的棋子,可随心意幻化出锤、剑、盾、枪等各种武具,并且着重强化了她的力量与速度。

骑士配骑枪,同时还需要跨上自己的战马,唯独于忘安不需要。她比骏马更强更快,从端起骑枪开始,她就能将自己化作奔驰的流星——

如此想着,在脑海中鼓励自己,于忘安咽下口唾液,向那颗骇人的眼球发起冲锋。

「吼——!」

那无首的巨龙长啸不止。讽刺的是,作为头部的火炮尚在时,巨龙灾兽并不能发声;失去头颅之后,反而获得了在吼叫中发泄愤怒的能力。即便没有火炮,巨龙仍堪称会移动的火山,仍具备强悍的肉体。它的爪子覆盖着流动的熔浆,它狂嚎着向于忘安扑去。

巨爪带起的气流几乎要使人倒退,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没有逃避的选项,她唤出塔盾挡在身前,试图阻拦对手的攻势。

哐!

巨爪正中盾面,是完全出乎预想的重量,于忘安感觉自己在与一座山对抗。她寸步未退,她听得见自己胸腔中咚咚的心跳,粗略估计心率可能在两百以上,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当场炸开;盾牌变得开水般烫手,她仍不肯放弃,用身体抵住盾后,试图与巨龙角力。

哐!哐!哐!

利爪、冲撞、碾压,灾兽以残躯之力,疯狂地攻击着那面摇摇欲坠的盾牌。原本屹立不倒的塔盾,逐渐开始后退,直到巨龙第三次挥动前爪,自下而上地撕裂地面、轰击于塔盾的底缘,于忘安终于支撑不住。

临时强化的时间到了。

盾牌脱手,她则像皮球般滚出去十几米之远。燃烧的热血在此时完全冷却,充盈的魔力退潮般消散而去,只余下沉重的身躯和强烈的疼痛。

「呜咕……」

眼泪自然而然地涌出,划过满是泥灰的脸颊。她就这样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啜泣着。

完蛋了。

她本来也没有那个胆子,同如此强大的灾兽对抗。只是,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被轻易地夺走性命,才硬着头皮引走了灾兽。

为数不多的勇气,来自于意外强大的力量。撕掉书页再施法的效果非常好,膨胀的力量也带来了膨胀的信心,她便不禁幻想着,也许自己能打赢那头龙形灾兽。

即便如此,恐惧仍令她在战斗时四肢发抖。结果也是一败涂地。

巨龙灾兽的状况也谈不上好,炸膛自爆对它的伤害极大,针对于忘安发起的狂暴攻势,亦相当于在透支所剩不多的生命力。现在的这头巨龙,就算放着不管,数小时后恐怕也会自行死去。但至少此时,它还剩最后一口气。

于忘安颓然地望着天空,她早已没有抵抗手段,剩余的魔力甚至快要维持不住「伪权」的附身形态。地面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颤动,她知道,那只巨龙在向自己靠近。

好难受。

死了之后,世界会变成怎样?我会去哪里?

她回想起那天,落在自己身体上巨大的金属铲斗。那时的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实话,回想不起来。

她害怕地闭上眼睛,感到眼皮内又酸又胀。划过皮肤的冷风,渗入鼻腔的砖灰味儿,也都变得格外清晰。震动的感觉离自身愈加接近,自己恐怕已在那巨龙伸爪可及的范围——

嗖。

这是微小又确实的声音,恐怕只有于忘安能听见。有速度很快的东西在这时划过,带动了她鼻尖上方的空气。

「吼嗷……!」

紧接着,那巨龙忽然发出凄惨的叫声。地面轰隆巨震,跳动的土石落在她耳边。她疑惑,缓缓睁眼,看见那只庞大又凶猛的巨龙,已无力地倾倒于地,连挣扎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衰弱。

只有那只满是血丝的独眼,仍紧紧盯着于忘安,与后者对上了视线。只是,眼球一侧居然多出个拳头大小的洞来,洞口血流如注。

灾兽只是将人类视作食物或仇敌,就算拥有感情,也只会是无尽的恶意和憎恶。于忘安不明白,这灾兽为何唐突地倒下,却又一时被那巨大的眼球所吸引。

只有眼球,没有眉毛,甚至没有张像样的脸,自然不可能从中读出任何情绪。可于忘安注意到,那曾不可一世的巨龙,此时竟转动起眼球,瞳孔有时对向她,又有时对准对面;像是不敢再看她,又像是某种邀请。

她久久无言,硬撑起身体,歪歪扭扭地向巨龙灾兽靠近。走到那巨龙的断颈前,蹲下,她用最后的魔力凝聚出大剑,犹豫片刻,将之送入巨龙的眼球中。

火炮巨龙的身体马上紧绷,接着缓缓失去力气,瘫软在地,终于是死去了;于忘安用光了所有的魔力,体能也近乎透支,刺出了这一剑,也后仰着倒下。

直升机上的记者,则始终将镜头对着于忘安,他注意到这位少女的胸脯还在起伏。临泉二中的校外也有当地特武的车队赶到,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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