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法可想了。
于忘安轻轻端起刚上来的咖啡，故作优雅地抿了口，差点儿直接喷出来。果然，容姐这儿的美式，依然是又酸又苦。
硬着头皮咽下去，苦涩的感觉从喉咙深处直泛上嘴唇，浑身上下通了电似的直打颤。顿时眼睛发酸、眼圈泛红，泪水在眶内打转了几圈，终究还是被于忘安给憋了回去。
她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伸手向桌上的纸巾盒，抽了张纸用来擦鼻涕。接着不停地往自己那杯咖啡里加方糖和奶油——只有她的那份，容姐特意多给了些糖包和方盒装奶油。也不知道是该说容姐贴心还是怎样，反正来回折腾下来，这杯所谓的「美式」终于能够入口。
不远处传来容姐的轻叹，于忘安纯当没有听见，又抿了口咖啡，同时偷偷眯起右眼，看向身侧的易梦。这会儿的易梦，里头穿着之前于忘安推荐的羊毛衫，外侧裹着棕色的颗粒绒棉衣，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之前在服装店里，于忘安暗暗记下了荣可可推荐的衣物。结果，同样款式的服装，荣可可拿来询问意见，易梦就很无所谓；要是于忘安拿来的，易梦就很感兴趣。
迫于无奈，只得于忘安亲自出马。目前只给易梦里里外外张罗了一套衣服，考虑到换洗的话，应该再多买些，可易梦说什么也不肯再要了。
再之后，就是买她自己和易梦的内衣。人生中头回进女士内衣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要经历些喜闻乐见的测量身材桥段。
结果，易梦记得自己的内衣尺寸，而荣可可像背书一样报出好几串数字。经试穿证明，那些数字居然和于忘安实际的尺寸分毫不差。于忘安不敢细想究竟是为什么，那个晚上的记忆，已经被她通通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再然后，离开内衣店时，又路过另一家时，荣可可突然说里面有套衣服，很适合于忘安，而易梦居然也点头称是。于忘安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拉了进去，又买了两三套自己的衣服。目前她穿在身上的这套，就是刚在那家店买的。
当换上新装，面对镜中的自己时，于忘安一时都有些失神。几乎所有的路人都会多看她几眼，她很不习惯，逃也似地去到了B1层的橘猫咖啡。容姐的咖啡店里向来没人，暂时呆在店里，也让她心情平静不少。
……真的平静吗？
咖啡端上来之后，小橘就从她们这桌上跳了下来，回到收银台附近。正喝着咖啡时，于忘安才注意到，易梦和荣可可坐的离自己太近了。
且她右眼的余光，能明显瞟到右侧易梦略显不善的眼神，且明显是对着荣可可，然而每次转过头去，易梦又会露出满脸无辜的表情；至于左边的荣可可，虽然因为左眼被绷带遮挡的缘故，没法偷偷观察，但对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肩膀和腰部，这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的。
这两人是在干什么？应该是头一次见面吧，氛围有必要搞得这么险恶吗？
她再次端起咖啡杯。在有些紧张的气氛中，手臂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棕色的咖啡表面泛起淡淡涟漪。饶是如此，于忘安仍努力绷住了脸上的表情，至少暂时还没慌张到失态。
「说起来，于姐姐，原来你知道这家店？」
「我和你说过的。基于和你差不多的理由，才认识的这家咖啡店。」
「什么理由？」
于忘安和易梦显然在聊天中刻意隐瞒了部分信息，导致旁边的荣可可听的一头雾水，不由得插话问道。
「秘密。」
于忘安作出噤声的手势。在她背后，易梦则悄悄地朝荣可可吐了下舌头。
荣可可眯起眼睛，露出好看的笑容，拿杯子的手也止不住颤抖，可显然不是因为害怕，估计是由于过度用力导致的肌肉紧绷。于忘安当然没错过这个细节，意识到恐怕是易梦在作怪，也生怕荣可可当场把杯子捏碎，只得赶紧转移话题，「说，说起来！大可老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毕竟暂时是没学上了。」
「嗯？啊……确实呢，」荣可可面不改色地闷掉小半杯咖啡，「但也不是完全没学上吧。昨天班群里不是发通知了吗，下个星期开始组织上网课，照常按课表来。」
「是吗？！」
本来只是随便聊聊，居然还意外得知了一则噩耗。学校这边真有那么执着吗，教学楼都被炸飞了，都躲不过上课？于忘安还以为能多放点儿假期，结果也没几天好日子能过了。
而且还上网课，要开摄像头的那种。那她开还是不开呢？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反正是不用去教室里上课了。我的话，暂时也没有回家的想法，直到寒假之前，应该都会留在临泉市。你呢？」
荣可可反问。于忘安愣了下，才徐徐开口，「我嘛……嗯，目前也没回家的想法。不过，我妈妈听说临泉最近老有灾兽，有点儿担心我，催我回去住段时间。暂时应该会在临泉呆着，过段时间，恐怕不得不回去一趟。」
「你要回去？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荣可可暂且不管易梦的小动作，表情略显严肃，跟着放下咖啡杯，「你妈知道你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
于忘安没敢和家里说这件事儿。会不会信暂且不说，就算有教育司和特武帮忙背书、真的让她母亲信了，母亲也未必能够接受。养了十六年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了黄花大闺女，听起来就像是随口瞎编的故事，还是特别扯的那种。
她母亲还有高血压的老毛病。于忘安真有点儿怕，怕自己和妈见上面之后，直接给亲妈吓晕过去。
「而且，阿梦还住在我家呢，我要是回中江了，阿梦该怎么办？」
「住你家？！」
荣可可突然拍案而起，嗓子差点儿喊破音；桌上的咖啡直接洒了出来，不少溅在她袖口，还有些洒到了于忘安的脸上。于忘安默默地抽来张纸巾，擦了擦自己脸。
「大可老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没，没事，不好意思，」荣可可在数秒后恢复冷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易梦的方向瞟了眼后，缓缓坐了回去，也抽来几张纸擦起桌子，「实在不行，让她跟你回家就是了，她不是你表妹吗？对了，说起来，你表妹住哪儿？」
「啊……」
于忘安一时语塞，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致命性的失误。
嘴太快，说太多，给自己挖坑了。
收银台旁的柯代容，则抱起小橘，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仨人演的一台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