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她下意识问，“难道是在找我吗？”
“是啊。”姚亮点头，“我总感觉你应该是在。”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但却意外地，突兀地，在墨夷无原本平静如水面的心境之中，如遭投石一般地，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真过分。”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墨夷无忽然问，表情有些悲戚。姚亮到她会露出这种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我是为了你，才会在这里的。”
她的话就像是一块巨石，砰地一下重击了姚亮的心房。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的胸口将要裂开。
“不知道为什么吧？”
墨夷无问，姚亮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你没错。”犹如将他的心思看穿一般，墨夷无说，“错的人其实是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因为看到你出现了有和雪辉之间，而觉得有些生气吗？”
“所以粗暴对待了你，欺负了你。”
“在那之后，我也觉得这样并不太好，起码不够礼貌——逐渐冷静了下来。”
“于是，在第二次见到的时候，我以请你吃饭和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为歉意、为弥补——尽可能端正地、温柔地去对待你。”
“不过你也知道嘛，我谈不上是在意你的。”
“加上那时碰到你又是意外……我本来是打算和有跟雪辉一起的。”
“所以完全没有考虑那么多——实际上我也认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直到第三次的相会，你不仅追着我的车子过来，还很没边界感给我动手动脚开始。”
“我意识到了。”
墨夷无说。
“因为我对你的不在意，让我在对待你时候没有过多考量，所以，才会在我原本没有那个意向的前提之下——把原本围绕着你的【秩序】，给破坏了。”
“你在追逐着我。”
她说。
“考虑过吗？为什么你会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之下追着车子过来，又为什么总是想来到我的面前。”
“你的家庭环境——给了你很大的桎梏感吧？”
墨夷无说着，就像是要从那由上方垂落下来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眸之中逃离出去一般，缓缓地站起了身，与对方擦肩。
“不被理解的爱好，不被重视的心情。”
“即使产生了也会被驳回的想法，明明可以去做，却因为被锁住了而只能远望着的你——”
原本该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才是。
已经了解了，认命了，放弃了。
即使因为无法跳出困境而饱受折磨，在无人的空间内独自撞得头破血流，不断地大喊求救。
也是只能这样而已。
但是，那一天。
这份被认定为的【平常】，被未曾设想的【不可思议】给打破了。
一辈子也未必可以乘坐的车，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去的餐厅。
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秘密相会。
刺激。
在原本的秩序被破坏出一个缺口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应兴奋而产生战栗。
害怕着一切被毁灭。
又期待着能被毁灭。
秩序的破除带来的是自由，是放纵。
就像是见过了辽阔天空之后，便再也难以甘愿去回到井内。
这原本也是一件普通的事。
如同是热情会消退一样，哪怕是再让人按捺不住的情绪，对于只能望见而不能触及的渴求，也会在趋于平静的环境之中消退下去。
……本该是这样子的。
静静地，墨夷无发出一声叹息。
对于自己的出现，尤其只是车子的出现，不管其他的事情之追上去，无疑是最不具有意义的事。
但是他却那样做了，并且是拼尽全力地、什么也不想的就那样做了。
“……简直就像是上瘾一样嘛。”
墨夷无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而姚亮也是全然说不出话。
他没办法反驳。
不如说，甚至认为墨夷无说的就是对的。
因为那确实符合他的情况，也能解释至今以来，自己做出一系列举动的理由。
“你在我身上追寻着刺激，追寻着改变，并借此获得虚妄般的快乐。”
“——但那是没意义的。”
转了身，墨夷无望着姚亮一动不动的背影。
这样的意外，就像是让无法行走的婴孩，产生了飞翔的体验一般。
但即使是体验了，他也没有办法长出翅膀。
甚至就连站起来也做不到，挣脱枷锁也做不到。
如果他执拗地去追寻着飞翔才能得到的一切的话。
如果他的极端以此为契机发酵，在未来的某一天里，牵引他走上了本不该去踏上的歪路的话。
“……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是我因为没有在意你，所以把你给弄坏掉了。”
墨夷无说。
“你或许会觉得这很傲慢，这很夸张，这很没有可能，但只是因为这是出于内心的变化，所以才显得不够起眼而已。”
“随便想想吧——如果你因为遭遇车祸，而无法行走导致人生改变，又或者产生心理阴影的话，责任在谁身上？”
“这个和我说的——在本质上是差不多的。”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为了让你能够意识到。”
“即使追逐我也没有意义。”
“即使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你的面前出现。”
“你的生活——你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就得到改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
“所以呢，”她的声音上扬，听起来好像轻松又愉快，“你没必要总是和我讲话，也没必要总是和我扯上关系，因为那一切都注定没有任何意义——”
“……反了吧？”
姚亮忽然说，然后转过了身。
“按照你想负责任的说法，你是想通过将自己的存在变得常态化，从而让我意识到你并没有什么特别，从而在无形之中褪去那种追求性的冲动。”
“然而，不和你说话，不和你扯上关系，我怎么能意识到就算有你在这里，我的生活也也无法脱离原本的领地呢？”他目光炯炯，向着墨夷无道，“你应该鼓励我不是吗？甚至要更加主动地贴近我，尽可能地去和我拉近距离。”
“变得亲密无间。”
“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事物——但其实一切还是都没有变。”
“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墨夷无的眼角，极为难忍地抽了几下。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但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实际遭遇上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地觉得下头。
简直就想一巴掌直接猛打过去。
抽他个头眼昏花，好回炉重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