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六殿演武结束之后，远枫庭，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
漫天飘舞的缎带，重新摆满的鲜花，以及稍微柔和了一些的秋风，让人感觉舒服不少。
不过这个庭院中最大的变化，则是那个静静坐在亭中的倩影。
绫洛终于肯现身了。
虽然大多数时间只是盯着枫林发呆，但云向晚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他的日常，依旧是上午打扫庭院，下午练剑，晚上打坐。
而凌洛的日常，则是上午看他打扫庭院，下午看他练剑，晚上消失不见。
她没有教导云向晚什么，甚至都没有上前搭话。
直到某天下午，观摩云向晚练剑的绫洛托腮凝视，沉默良久，终于出声道。
“你的剑术，平平无奇。”
“因为这只是凡人的剑术，并非修士的武技。”云向晚答道。
“哦。”绫洛哦了一声，并没有进一步询问。
到了傍晚，她准备照例消失。
但看到云向晚并没有打坐，而是去枫树下取了一些刚长大的蘑菇，又去抓了一只小笨鸡，走出庭院一会儿，回来时已经收拾干净。
绫洛看着他熟练的生火，起锅烧油，大火炒制，小火闷煮，撒上调料，直到肉香四溢。
已经多久没有嗅到这熟悉的香味了。
父亲生前，虽为无上尊贵之身，倒也喜欢这凡俗美食，据说是受到一位大人物的熏陶。
“师尊，入秋的枫菇最是鲜美，要尝尝吗？”发现绫洛没有像往常一样，入夜就消失，反而盯着鸡汤怔怔出神，云向晚微微一笑，看绫洛没有拒绝，果断端着鸡汤上前。
“谢谢。”绫洛吃的不多，只是饮了两口，便像是回忆起了伤心事一般，不再多言。
但云向晚却沉吟一下，轻轻握住她的皓腕，在她有些惊怒的表情中，和声道。
“师尊，你脉象微弱，虽不知当年的变故如何，但必定是留下了病根，明日我便去阁内抓一些灵药，回来替师尊调理下身体。”
他的话语如清风，让人情不自禁的安定下来，原本准备发作的她，心情莫名平静了下来。
“你懂医术吗？”
“我曾在琳琅宫待过一阵，略懂一二。”
云向晚闭眼把脉，他的话话却让绫洛有些惊讶。
琳琅宫乃是木洲顶尖宗门，地位与远枫阁在霜洲地位相同，而且是医术大派，宫主医术造诣极高，随手炼制的灵药都能生死人肉白骨。
当年变故发生后，也正是那位宫主出手，才勉强保住了她的命。
这个云向晚，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过他有父亲的玉佩，这个级别的信物，让绫洛愿意相信云向晚，是友非敌。
“我这病，治不了的。”
感受到一丝灵力在自己残破不堪的经脉中流转，绫洛苦笑一声。
“唔，死气侵蚀，的确有些棘手，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希望。”云向晚终于睁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俏脸，憔悴，清冷，却有一种病态美，惹人怜惜。
他的话或许是基于事实的准确判断，又或许只是想要给绫洛一个希望。但绫洛听罢，轻轻摇了摇头，傀儡行动，缓缓消失在了枫林深处。
云向晚看着那道清冷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啊，饵已投下，解决那些家伙，弄清缘由，我也就该离开了，可毕竟是老友之女，我实在放心不下。”云向晚望着天边星辰，呢喃着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第二天，他果然去了阁内，准备取一些灵药。
作为霜洲顶尖宗门，远枫阁珍藏灵丹妙药多的是，按照他对绫洛伤势的判断，抓了一些药，虽然没有远枫庭的令牌，但抓药的童子都对他毕恭毕敬，无一多言。
云向晚记得，六殿演武之前，他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远枫庭那个残废殿主的守墓人。”
“入阁半年未学一技的笑话。”
云向晚记得，当初阁内弟子是这样称呼他的。
哪怕他们根本就没见过云向晚，但不知为何，这种鄙夷的氛围已经悄然传开。
在他们看来，云向晚这样的人，居然胆敢参加阁内天才齐聚的六殿演武，无非是自取其辱。
只不过，当云向晚在比试上暴揍所有天才弟子，尤其是把阁内人气最盛的大师姐按在地上摩擦时，所有人都改变了态度，并重新认识了这个名字。
云向晚，远枫庭亲传。
“师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启枫殿？”
“云师兄，师妹我刚升入内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加入远枫庭捏？”
“小师弟！教教人家练剑吧，人家会好好报答你的哦！”
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
云向晚面色依旧，淡笑着一一拒绝。
这群人却不依不饶，就追他到枫林边，不过并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云向晚消失在枫林之中。
“你还挺受欢迎的。”亭中，那秋千椅上妙曼的身影话中有话。
“师尊，药已取到，我煎给你喝。”云向晚没有接话，只是熟练的煎药，指尖灵力翻动，看起来在医术上颇有研究。
“……”绫洛并不喜欢喝药，或者说，她讨厌任何带苦味的东西。
原本，她并没有打算接受所谓的治疗，她的顽疾，来自那场变故中，一些超越常识的力量，这小少年即便学过一些医术，又怎么可能医治得了。
只是看着云向晚忙碌的身影，总让她有种不愿辜负好意的想法。
罢了，就尝尝吧。
接过玉碗，嗅到浓郁灵力中难以压制的苦味，绫洛皱起了眉头。
药汤入口，浓郁的灵力涌入她破碎的经脉，虽然无法修复，到那种暖洋洋的感觉，还是让她感到非常舒服。
此外……
“嗯？”
绫洛美眸中闪烁着几分惊讶。
药汤是甜的。
浓郁的枫糖味压住了灵药的苦味，让这药汤变得不那么难以下咽。
思绪万千，这一刻，绫洛似乎回忆起了小时候，当自己抱怨丹药太苦时，父亲总会泡上甜甜的枫糖浆，努力让药不那么苦。
眼底，微微有些湿润。
“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轻轻放下玉碗，绫洛美眸流转，望向枫树下那个挺拔的身影。
“就当是无心之举吧。”云向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