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就是这次事件的暂时总结报告了。”老刘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真希望你的停职现在就结束啊，我真担心最后这个星期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我明天就回咖啡馆复工。”易尔挂断电话，盯着头顶的巨幅广告牌出神，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有这个东西吗？总部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易尔所站的位置，正处于杨城CBD的核心地段，周围寸土寸金，川流不息的车辆满载忙碌的商务人士，身旁匆匆走过的行人，无一不是一身正装，一副谈着保底十几亿生意的表情。忽略身旁的路人，易尔注视着面前的建筑物。这是一栋风格老旧的建筑，虽然楼层看起来也有二十多层，但是与周围动辄五十层的超高建筑相比，属实是小巫见大巫。门前立着一块硕大的广告牌，上面用夸张的字体写着——“煤利有限公司”。
如果有好奇的人被广告牌所吸引，进而屋内咨询，就会被前台告知这是一家以经营传统能源为主的能源企业。在如今新能源风靡的时代，这样与时代潮流背道而驰的公司，并不能吸引多少投资者的目光。据传这家企业也尝试转型，结果是转型失败，原有的业务也大打折扣，现在主要是靠着出租坐落于市中心的公司大楼给其他公司赚取租金营生。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栋脱离时代的建筑，其实正是杨城防卫局，乃至整个南方分局的总部。所谓租用大楼的其他公司，也不过是防卫局的其他马甲而已。
易尔今天到访当然不是要和传统能源企业谈项目，而是要拜“煤利公司”的老总，或者说，杨城防卫局局长。
徐浪走进楼内，前台保安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接待桌上玩手机，这也并不难理解，作为一个衰落行业的公司，你并不能指望会有多少客户或者投资者拜访。
易尔走向接待桌，用手敲了敲桌子。
“这里是私人企业，不是博物馆或者艺术馆，不对外开放。”保安小哥头也没抬的回到。
“你好，我约了今天和总经理的见面，这是我的名片。”易尔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防卫局员工证件递了过去。
接待的趴在桌上玩手机的保安小哥瞥见易尔的正式员工证件，手忙脚乱地起身，顺带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不，不好意思，我以为又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游客，他们总是大摇大摆地进来，问这么独特的建筑是不是博物馆之类的。”
“没事没事。”易尔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太紧张，然后问道，“门口那招牌啥时候挂的？谁整了个这么没品位的招牌。”
“那个啊，就上周才挂的，还不是十三楼那位的主意，说是什么这样能够展示企业文化，也可以避免以后还有人误以为我们是博物馆之类的。您找总经理的话，我现在给秘书打个电话。”
保安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那位，昨天刚从中部回来，今天人是来了，但是不一定这么早就能见面。您要不先等等，等楼上好了我再叫您。”
“行吧，我先溜达溜达。”
虽然保安反复强调这里不是博物馆，可实际上一楼的大部分区域，都被开辟出来，装修了一个所谓的“企业发展陈列室”，在里面陈列了大量“煤利有限公司”虚构的企业文化和企业历史物品，其中大部分物品以假乱真的程度会让新加入的防卫局员工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来到了一家能源企业入职。防卫局甚至有专人维护陈列室，以至于易尔每次来总部，都会在陈列室发现一些不一样的新陈设。
当易尔在陈列室结束今天的第三遍参观的时候，保安终于提醒他，楼上那位准备好了。
易尔乘坐颇有年代感的电梯徐徐上升，顺带吐槽局里有功夫更新陈列室，却不知道升级下大楼的其他基建，电梯按钮上的裂纹和上次自己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电梯在13楼停住，易尔走出电梯。正对电梯门的总经理办公室大门敞开，似乎是在欢迎自己的到来。
【什么意思，空城计吗？】面对敞开的大门，易尔产生了一丝犹豫，但事已至此，转身离开显然不是易尔的选择，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呼出，迈步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这是一间约五十平方的大号办公室。地面上铺着的暗红色地摊上，绣着繁密复杂的黄色花纹。四把真皮沙发两两对立，放置在一张红木茶几的两侧。房间两侧摆放着数排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根据易尔的经验，左侧的书架上摆放的全部是能源相关的专业书籍，而右侧的书架上则是各类绝密档案和研究报告。当然，如果用手去摸的话，不论哪侧是一尘不染——并不是办公室的主人勤于打扫，而是她真的经常翻阅这些书籍。
总经理的办公桌正对着办公室大门，身后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此时，总经理正坐在办公桌后，背对着易尔，望着玻璃窗外的城市。
“您好，总经理，或者说，黎局长。”
办公椅后的人转过身，露出一张标准的中老年妇女的脸庞——精心保养的脸上仍然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白到发亮的银丝被仔细地盘在脑后，锐利的目光中却透露出一丝与时间搏斗失败导致的浑浊。如果是在大街上撞见，路人往往会忍不住猜测这位老人或许在退休前一定也是掌管大权的领导。
这句话猜对了绝大部分，唯一的错误就是黎离并没有退休，反而稳坐整个国家战略防卫局南方分局的头把交椅已经长达近十年，这并不是一项简单的成就。
黎离向易尔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小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请坐，要不要先来杯茶？我刚从中部拿回来一批好叶子，要不要品一下？”
“不用了，今天来拜访您，主要是有事情想要汇报。”
“是怎样的事情，让你选择直接向我汇报呢？原则上这是不合流程的，况且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还是停职状态吧。”
“所以我今天是以同能源企业总经理进行商务会谈的名义前来的。”易尔耸耸肩，“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借口没啥意义。”
“它最大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所以你想汇报的事情是什么？”
易尔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递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是近期我整理的一些行动报告，以及相关的发现。”随后易尔便正襟危坐，等待着黎离阅读报告。
黎离翻阅的很慢，或许是因为毕竟年事已高，身体机能有所下降，她似乎在逐字逐句地阅读平板上的报告。
易尔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候着顶头上司。
漫长的沉默之后，黎离终于看完了报告，“下次有这么长的内容，最好还是打印纸质版给我吧，对我们老年人比较友好。报告我看完了，你能说说具体想要表达什么吗？”
“近一个月，整个杨城分局的行动次数，有了明显异常的上升，接到的疑似觉醒者的能量波动报告数量多了近一倍。在这当中，能量爆发的情况更是比以往翻了两番。我的印象里，自从我入职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从全国的数据来看，这种现象并不是少数。”
“爆发期的正常现象。”黎离做出了她的判断。
“爆发期？我之前怎么没听过。”易尔不解。
“你入职多长时间？五年左右？没有听过很正常。”黎离解释道，“正如其他的疾病，传染的时候会因为各种因素，其患病人数有着明显的波动。作为由病毒引发的现象，觉醒者的出现也会有着平稳期和爆发期的区别，只是在时间维度上被拉扯的更长，往往十年左右是一个周期。不只是国内，全球的觉醒者数量近期都有明显的增长。需要我给你看全球的数据吗？”
“这算是违规操作吗？”易尔反问道。
“原则上是的。”黎离爽快地做出了回答，“所以，这只是巧合罢了。你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这是你的优点，但是有时也会影响你的判断。”
“但愿事实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吧，我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会派人注意相关事项，如果这其中有什么异常的状况，我相信他们能够发现的。谢谢你带来的信息，但我更希望你能够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具体的任务执行上，而不是这些报表和数字。”
接着，黎离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带小孩的感觉怎么样？”
“一切顺利，说实话，比起在这里，我还是更喜欢带小孩，辛苦您了。”易尔直视着黎离的眼睛，生怕有任何差池，让黎离从他的反应里读出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和你们每天跑上跑下的执行部门相比，我们这种坐办公室吹吹水的工作还是太轻松了。”黎离自嘲到，“看好你的孩子，她可是我们南方分局数一数二的宝贝了。等到她在成长一些，我就该考虑调整一下你和她的上下级关系了。”
“虽然有点想笑，但是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我不是很笑得出来。”
黎离笑了出来，“接受现实吧，小易，后辈总是会超过前辈的。”
“我想说的事情就是这些，既然已经完全传达到您这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易尔说完，像黎离鞠了一躬，转身离开。黎离目送着他离开，没有任何动作。随着易尔乘坐电梯离开，总经理办公室右侧的书架突然自行挪动，露出了一个隐藏在书架后的空间，一名男士从中探出身子。
“他是一个危险人物。”
“是吗，你似乎和他一样敏感呢。我觉得，他离他真正想要查到的东西还差得很远呢。或者说，他完全不知道他真正想要查到的东西是什么。”
“对于你的判断，我不做任何意见。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对他的行动采取限制，他能够查到这么多的信息，背后少不了你的帮助吧。”
黎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对方的发言。
“我很好奇，对于一名执行组的组长来说，他确实有些屈才了，但是也没有到你这么看重他的地步。”神秘男人继续说道。
“前两天我去中部，得知了一个消息。”黎离突然拉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消息，“中部的那位领导，估计这两年就要退下来了。”
“所以？”
“辛苦这么多年，最后的机会了，试着冲一冲吧。”黎离的表情很是感慨，“如果这次还是不能成功，那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所以这和易尔有什么关系。”
“想要把握住最后的机会，没有一点实质性的成绩是说不过去的。坐在这个位置，最好的办法，不就是指挥自己最优秀的成员，完成最艰难的任务吗？”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他呢？他曾经也干砸过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神秘男人继续发问。
“首先，他干砸的那件事，和我，和整个南方分局都没有任何关系。至于看重他的原因……”黎离从办公桌里拿出一部手机递给客人，上面是一段视频。镜头固定对着一个男人，很容易从相貌上分辨出来，男人就是他们刚刚谈论的易尔。
从镜头外传出黎离的声音，“祝贺你易尔，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南方分局的一员了。所有的面试相关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问你，如果你觉得冒犯也可以不用回答，而且我保证，现在起摄像会被切断，你的回答也不会被记录在任何档案里。”
“您说。”画面被切断，只有易尔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在经历了那次事件后，你为什么还会想要加入防卫局，加入行动科呢？”
黑屏的手机中，并没有马上传来易尔的回答，长久的沉默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手机已经因为播放完毕陷入休眠中。就在这时，易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虽然声音略带颤抖，但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因为我想要，消灭包括所谓的魔法少女在内的，所有觉醒者，结束由他们带给世间的所有苦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