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在面前挥动，想要驱散房间里无孔不入的茶香。老刘静静地等待着背对着自己的局长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安静的办公室中，只有热茶注入茶杯中溅起的响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漫长的等待过后，老刘终于等到了自己期待的声音。
“什么时候，局长有了需要回答下属问题的义务了？”
转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黎离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穿透老刘看向他身后敞开的大门。“我记得我说过，你的任务是做好对行动科二组成员活动的监测，并向我汇报日常及突发的各项事宜。我觉得这项工作并没有复杂到你需要在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后再一次来寻求详细的说明。”
“黎局长，我们都很清楚，问题不在于任务的说明是否详细。”老刘不动声色地说道。虽然已经记不得和面前的女人打过多少次的交道，但老刘依旧神经紧绷。他很清楚，面前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此时老刘身上所感受到的压力，甚至比稍早前差点在荒郊野岭里丢了命的时候还要大。
在大脑里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老刘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道，“对于一开始你让我执行的这项任务，我没有任何的疑问。我只是开始怀疑，现在的任务性质是否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变化。”
“先前不论是监视还是汇报，都是建立在保证二组的正常工作的前提下的。但是现在，您已经开始直接插手二组的工作安排，把二组的组员派往风险极高的行动中，甚至在事前剥夺了组长的指挥权。”
随着自己话题的深入，老刘的情绪也逐渐地激动起来，“恕我冒昧，我完全不理解这种送手下去死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如果你只是因为前期易尔一点小小的欺骗，就要以他的组员的生命为惩罚，让送他们去死的话，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只有一条命的普通人罢了。”
一口气说完自己心中的疑问，老刘感觉原本充斥全身的怨气似乎发泄了不少，整个人逐渐平复下来。
在老刘略带冲动的摊牌中，黎离一直保持着微笑。那一抹诡异的笑容令老刘感到异常不适。在他看来，黎离的表情先前只在一种地方见过，那就是超市里任由自己小孩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时的母亲脸上的那种“看你能闹到什么程度”的样子。
“说完了吗？”黎离端起茶杯，杯中不断升起的雾气模糊了局长大人的面庞，老刘站在对面，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对方缓缓抬起茶杯，将杯中的液体慢慢送入喉中。
“我为什么要惩罚易尔？”饮尽杯中的清茶，黎离终于开始正面回应老刘的问题，“一直以来他的工作都是尽心尽力，最近还挖掘出了能量波动如此之高的新兴觉醒者。这无疑极大地提升了整个行动科的实力。对于这样称职的好员工，为什么要惩罚他呢？”
“让他留守原地，完全是因为我对这次的行动有绝对的信心，两名能量波动极高的觉醒者去参与一个简单的抓捕行动，可谓是三根手指抓田螺十拿九稳。这样的情况下，让他们脱离对组长的依赖自行判断战场形式的变化，不是一件好事吗？”
突然，黎离柔和的语调变得犀利，“然而这样一个简单的行动，最后的结果是目标一死一伤，我方的觉醒者现在仍在抢救中。你们二组，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呢？”
话音刚落，老刘脑中的警报便开始大声作响，以黎离的性格，不可能对所谓的秘密一无所知，现在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很有可能是用来试探自己的。
【到底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如果回答确实有所隐瞒，那就是知情不报，甚至会拉着易尔他们一起下水；如果回答没有，那估计也会被当场戳穿……】
此刻，老刘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后悔。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答应黎离，成为这个潜伏在二组的间谍，自己今天也不会面对这个无论回答什么都是陷阱的两难问题。但是话说回来，当时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
【可恶啊，如果当时没有把柄落在这个女人手里就好了……】
见老刘迟迟没有做出回答，黎离叹了一口气，“你的沉默已经代替你做出回答了。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老刘。”
“我原本以为，你会对你的职责更为上心一些。但是现在看来，你似乎沉浸在作为一个普通司机和咖啡店老板的角色里不能自拔啊。”
黎离的话语中，透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威压。老刘听着黎离的话语，冷汗不断地从身体里渗出，沿着皮肤向下滑落。感受着滑落的汗液从皮肤上传来的触感，老刘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四肢，不让它们因为恐惧而过分颤抖。就连呼吸也被自己刻意的控制，生怕一时慌乱而自乱阵脚。
“是不是该考虑给你调换一个工作呢？局里的新楼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工作人员不止一次跟我反应，保洁人员的数量不太够，洗手间的水渍清理的不及时。”坐在转椅上的黎离向前探了探身，略微靠近了一点老刘，“你对这类工作有没有兴趣呢？”
双腿一软，老刘摊在了地上。他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来挽救现在的局面，但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能勉强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双手穿过老刘的腋下，将他搀扶了起来。黎离不知何时从椅子上起身，拉起老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小小的玩笑就把你吓成这样？这可和当年的你差太多了。”
“好……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刘颤颤巍巍地回复到。
“你放心，你肩上的担子还重着呢，我可找不到别的人能够代替你的工作。不过，我不希望今晚的这些事情再一次发生。”黎离脸上又露出那股难以言说的微笑，“你回去吧，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好、好的，谢谢，谢谢局长。”老刘控制着自己僵硬的身体，机械地转过身走出局长办公室。
在关上那扇感觉有千斤重的大门后，老刘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似乎原本压抑在身体上的某种东西消失了。
随即，老刘快步向电梯间走去。
【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黎离到底知道多少事情？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途径在监视易尔和二组吗？易尔、李盈曦还有徐浪，黎离最关心的目标到底是哪一个？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思绪随着思考的问题变得愈发混乱，现在的老刘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他只想快点离开防卫局大楼，然后不管是回家大睡一觉，还是去找易尔向他承认一切。总之，自己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也就是在这时，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的老刘，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通向电梯间的走廊，有这么长吗？
自己此时，正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外的走廊外，电梯口与办公室大门之间通道的中央。目测来看，不论是返回局长办公室，还是前往电梯口，都只有数十米的距离。
然而这段距离，并没有随着自己前进的脚步而缩短。
心中的不安逐渐膨胀为恐惧，脚下的步伐频率也逐步加快，最终变化为奔跑。
老刘向着电梯间拼尽全力地奔跑，他不敢返回局长办公室，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局长办公室离自己有多远，似乎背后有什么无形的怪物在追赶自己一样，只要自己一回头或者稍有松懈，就会被怪物追上然后吞噬。
然而这样的挣扎最终依旧是徒劳无功。老刘挣扎在无尽漫长的防卫局大楼走廊中，就像一只被人饲养观察，终日在跑轮中不知疲倦奔波的仓鼠一样。
先前在黎离面前就承受了巨大压力的躯体和精神，又在无尽的奔波中最终被消耗殆尽。最终，体力不支的老刘放弃了挣扎。他摔倒在铺满深红色羊毛地毯的走廊上，意识陷入了昏迷中。
“看来，防卫局的生活，对你来说还是太过安逸了。这里最终还是成为了摧垮你精神的温柔乡啊……你和当年的那个军人完全判若两人了。”虽然老刘此时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但黎离的话语还是在他的耳边响起。
防卫局局长办公室，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老刘，黎离发出了略带嘲讽的话语。她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紫色的光芒。
“真是有意思的能力啊……留在那种人身上真是太可惜了，呵呵。”转身坐回办公椅上，黎离看着晕倒在地的老刘，按动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安保部吗？我是黎离，麻烦派两个人来一下我的办公室。这里有一名需要特殊关照的员工，辛苦了。”
挂断电话，黎离把目光从地上的躯体上收回，右手轻轻按在办公桌旁的储物柜上。随着“滴”的一声验证通过，储物柜轻轻弹开。
柜子里，单独摆放着一个纯黑色的木质方盒，与易尔从物品保管室中拿走的装有仿制水晶的木盒一模一样。黎离轻轻打开木盒，里面存放的，是一颗通体黑色的菱形水晶。
黎离将水晶握在手中，就像是一个有棱有角的黑洞一样，黑色的水晶吸收了所有的光线，透露出一股诡异的黑色。
“看起来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了，那么计划也要进一步加快了……”将手中的水晶放回盒中收好，黎离关好储物柜，端坐在办公桌前，静静等待着安保人员的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