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车里的三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这种气氛在一两个月前是完全难以想象的。在当时，就算是车里其他的人想要安静下来，作为司机的老刘也会挑起某个话题引发新一轮的讨论。老刘不在的时候，李盈曦也会毫无顾忌地拿车里的其他人开涮，小小的车内总是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但是今天，车里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在这种略显压抑的环境下，连一向专心驾驶的易尔都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诡异。趁着路况不是很复杂，他偏过头，想看看车里的另外两名乘客此时在做些什么。
没想到自己一回头，易尔便发出了疑问：
“你怎么还没变回来？”
易尔所说的，正是现在坐在副驾驶的希里斯。先前的行动结束后，希里斯总是嘴里嚷着“累死啦累死啦”，然后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解除变身，在变回徐浪后躺在副驾上呼呼大睡。易尔对这样的行为倒是没什么好评价的，毕竟觉醒者动用能力的确是非常消耗体力的行为。但徐浪总是在睡觉的时候把副驾的椅子放倒，而这往往又会引发坐在后座的李盈曦大呼小叫。一来二去，车里总是鸡飞狗跳的。
但是今天，徐浪没有放倒座位，甚至连变身都没有解除。金发小萝莉坐在副驾上，透过单向玻璃对着窗外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易尔发问，希里斯似乎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易尔，说道，“什么？哦，没事，就是忘了解除变身了，今天感觉……不是很累。”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希里斯在说完后，却仍然保持着星之少女的姿态，继续望向窗外，丝毫没有要解除变身的意思。
易尔懒得在这种问题上和她纠缠，把目光投向倒车镜。镜中的李盈曦靠在后座座位上，眼睛盯着驾驶座的椅背一言不发。平时咋咋呼呼的李盈曦此时安静得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易尔就算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想起了今天李盈曦的遭遇，易尔向李盈曦问到，“盈曦，今天你没事吧。”
“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去买东西的时候运气不好，发生了点意外而已。”李盈曦的措辞听上去很轻松，但语气却十分僵硬。
“盈曦，现在你没有能力，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差别，在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要尽可能想着怎么保护自己，不要冲动。至于恢复能力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易尔安慰道。
“嗯，我知道的。”李盈曦淡淡的说着。
见到李盈曦今天的兴致实在是不高，易尔只能知趣地闭上自己的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驾驶上。
就在这时，希里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向易尔发问，“那个，一组组长说的，你害死过人，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郁郁寡欢的李盈曦来了精神，双手扒在易尔的驾驶座上，从后座把脸伸到了前排，感觉马上就要贴在易尔身上了。
与李盈曦截然不同的是，方才还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搜肠刮肚寻找话题的易尔，此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可以不讨论这个话题吗？”易尔回答。
“当然可以，不过你没有否认，那就证明一组组长的说法是正确的咯。我希望我们都能坦诚一点，不然在行动的时候我可没有足够的信心把后背交给一个劣迹斑斑的同事。”
稚嫩的萝莉音里传出的是如此严肃的话语，易尔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行吧，我说就是了。过往发生过的经历，果然是不可能永远掩盖下去的。”易尔略微思索，对着希里斯说道，“该怎么说呢？劣迹斑斑这个词实在是有些太过了，我就当你是在用激将法好了。在我先前的经历中，确实有因为一次实验意外，导致了参与实验的人员出现了悲剧的事情。但是那次意外也不能完全归因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毕竟我只是一个参与实验的志愿者而已，陈组长这样说真是不客观啊。”
“参与实验，你之前不是防卫局行动科的？”
“的确不是。我最早是以研究人员的身份加入防卫局的，早期也参与了一些有关觉醒者研究的实验，直到后来那次意外的发生之后。我被上级部门调离了研究部门，转而加入行动科。以研究人员的身份在行动科成为组长，真是耗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啊。”易尔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慨，就像是他这一路上受到了难以描述的艰辛一样。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样的实验呢？”李盈曦趴在靠背上发问。
“这个问题嘛……”易尔瞟了一眼希里斯，随后淡定地说到，“我想徐浪或者希里斯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了吧。”
“是关于，我胸口的仿制水晶吗？”希里斯淡定地回答道。
“你果然有所察觉啊……没错，那块水晶就是我曾经的研究内容。而研究的主题也很简单，就是在除开变异之外，能够人工制造出觉醒者。”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听起来也太异想天开了。”李盈曦忍不住感叹道。
“没有错，最后的实验结果也证明这个论题是不切实际的。仿制水晶一直都没能发挥出想要的结果，没有人能够依靠它成功成为觉醒者。在最后一次实验中，出现了人员伤亡的意外，相关的实验物品也随之封存……”
“直到我出现了意外，然后你把它用在了我身上。”希里斯结果易尔的话头。
“没错，但是我可以保证，在这一切演变成这样之前，我对仿制水晶的了解仅仅是它能够促进人体的修复机能，缩短受损人体的康复时间。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先前完全没有遇到过的。”
“所以你最后招募了我，就是想要看看曾经的实验有没有继续的可能？”希里斯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不乏有一丝审问的味道。
“怎么可能，相关的实验早就停止了，也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重启的。招募了你完全是按照对新发现觉醒者的管理流程来的。”易尔撇了撇嘴，似乎是对希里斯的这种猜测表示不满。
“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一直在强调这是一块仿制水晶，那么，它是仿制了什么呢？”
“仿制了什么……当然是仿制了另一块水晶啊……不过那玩意不归我管，放在极为机密的地方，就凭我们几个的权限这辈子估计也看不到那东西了。”
“所以这么听下来，完全就是一个没什么一丝的无聊故事嘛。”李盈曦显得有些失望。
“不然你想听到什么？”趁着李盈曦比起先前兴奋了一些，易尔趁热打铁地问到。
“我还以为是像小说里那样，易尔哥有个青梅竹马的情侣，志同道合的两人一起为觉醒者的研究事业做奉献，然后易尔哥失手造成意外，青梅竹马为了拯救大局毅然牺牲巴拉巴拉之类的。”
李盈曦旁若无人地阐述着自己的幻想，没有察觉前排的坐着的两人，嘴角都出现了控制不住的抽动。
“到此为止了，喜欢幻想的中学女生，到家了。”汽车缓缓停在了李盈曦的家门口。
告别自己的同事，李盈曦独身一人回到了家中。
关上家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李盈曦跪在了地上。
多亏现在天色转凉，李盈曦一直穿着外套，才没有让另外两人发现端倪：外套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完全浸透。先前肾上腺素狂飙带来的兴奋感早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惊恐与后怕。
在今天面对劫匪突如其来的开火时，李盈曦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的走马灯。伴随着记忆的碎片，有那么几个时刻，李盈曦以为自己真的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如果不是陈组长刚好出现在附近，自己可能真的没有活下来的理由了。
虽然陈组长说话不好听，但是有一句话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没有能力的自己，和普通的小屁孩可能真的一点区别都没有。面对这种意外发生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丧命。
纵使自己有一百个不愿意，李盈曦也得承认，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拜自己有“关系”所赐，自己完全够不上成为防卫局成员的标准。自己一时赌气说绝不离开防卫局，可是在面对险象环生的工作环境时，自己真的能保护好自己吗？
想到这里，原本在经过一番东拉西扯的交谈后略有松弛的躯体，又变得紧绷起来。李盈曦浑身颤抖着，发出了轻微的呜咽。
“谁能……谁能来、帮帮我……我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