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静的蒂拉姆斯北部,一座环绕深藏在橡木林中的山庄里,一名女婴在满是风雨的夜里降生了。她的母亲因难产失血而去世,一名拥有金色卷发的外乡人,她是山庄男主人唯一的挚爱,虽然临终时仅有二十四岁。
山庄的男主人将她埋葬在后山的木林中,几道古老的生满了青苔的矮石墙下。里面寂静无人,只有生活在阴影里的鸟儿为她啼鸣。山庄的仆人们都为这名年轻貌美的夫人哀悼,男主人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悲痛,先前他还固执的认定是屋子封闭的环境导致的,并抱以所有希望带着她出门转转。但医生却不懂得编造故事,于是将她的情况都汇报给了男主人,他断言她活不过一个月。最后,男主人的爱都在一个温暖的午后结束了。
无与伦比的悲伤,不过幸好,他并没有因夫人的死而仇视那个襁褓中的无辜婴儿。即使他对新事物已经丧失了所有好感。
并且,同所有深情者一样,他对那夫人灵魂的追求,成为了他对这婴儿的唯一执念。于是,男主人为她起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名字,甚至高兴的为她行月礼,冠以自己的姓氏。
她叫挚念·琼光
挚念从出生起便展现出了一些超凡脱俗的能力。她继承了琼光家族祖传的红菱厄印,这种厄印从来向来传男不传女,因此琼光家族常年女丁稀少。更值一提的是,挚念的父亲兰洛·琼光,继承的则是源自他祖父的蓝菱厄印。
红菱厄印在琼光家的历史中一向代表着不幸,我想,如果有永恒的死亡,红菱厄印一定是通往它的一条捷径。拥有它的人无一例外都身死魂灭,正如兰洛·琼光的父亲,雷诺·琼光。不过兰洛并不再为女儿的厄印感到悲伤,或者其他什么懊恼。他兴致勃勃的取来家族短剑,为出生仅满一天的挚念亲手刻入两道疤痕,挚念的忍受力超乎常人,她竟一滴眼泪也没落,一声啼哭都不曾有。兰洛对挚念的表现更开心了,当即开了一次家族宴会庆祝他女儿的诞生,他认为这一定是夫人的灵魂在保佑,她一定还活着。
三岁时的挚念在管家的帮助下掏到了人生的第一个鸟窝,五个鸟蛋被她从两人高的树上丢下,又被家猫衔去,绝望的鸟妈妈被一只嫩手死掐在手心,竟没一人来阻止这种悲剧,更何况它是来自于一个三岁的孩子。
在家猫饱餐一顿后,兰洛已经偷偷在树荫里观察着一切,不说话,冷静的眉眼中露出一股难得的热情,如沙漠中的泉眼,霜雪中的烈火,令人兴奋却摇摇欲坠。
在挚念注意到树荫里她的父亲后,立刻兴奋的呼叫起来,要求管家把她放下去,小手也松开了即将窒息的鸟妈妈,它悲切的啼叫飞向树荫深处。兰洛高兴的鼓起掌来,那股热切又深一重,没错,傲慢,是他夫人的影子!
不过,挚念却也有可爱小姑娘的一面。她年幼,因此充满了活力,对任何事物都抱有好奇心。一头灰色带点金缕的长发被她自己打理的柔顺无比。年轻的女仆艾妮莎夸赞小姐的头发比上等的丝绸还要柔顺细密,挚念竟学着父亲亲吻她的手背,尽管只是如小鸟般的轻轻一啄,比羽毛落在上面都不算得轻。她敢说他从没见过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竟会如此可爱。
接着挚念又后退一步,抿着嫰稚的笑容,用标准的姿势行了一次屈膝礼,这种年轻人们都摒弃的繁琐礼仪,竟从一个小姑娘身上给装模作样地展现出来,可能是热爱她的父亲有心教给她的,可还是让艾尼莎感到不可思议。因此她也十分乐意陪着挚念讲一些幼稚的故事,偶尔也教她一些有关算术、天文的知识。那段时间她们的关系无比亲密。她们能从白天聊到夜晚,等到星星升起时,又为她讲起星座的位置与含义。
“您看,那是北斗七星,小姐。像一个勺子一样的形状,和你用的汤匙是一模一样哦。”艾尼莎手指夜空介绍道。
“艾尼莎姐姐,我的父亲也经常会去看星星,他是很喜欢星星吗?”
“……小姐,那只是主人的习惯罢了,或许,他是和你一样喜欢星星呢。好了,挚念小姐,娱乐时间到此结束了,让我送您回去睡觉吧。”
……
“好。”
艾尼莎自然是知道夫人的离去,任何人都不会忘记那道欢乐的背影。其他仆人同她有一致的想法:这个可怜孩子,一定仍认为母亲只是出了一套远门而已,真是个可怜孩子,所以她们一致决定隐瞒这件事。艾妮莎抱着熟睡的挚念回到卧室,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被吞没见走廊的黑暗中,艾尼莎照着月光终于找到漆黑的门把手,扭动时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来自漆黑怪物的哀嚎。“见鬼,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屋子怎么适合一个小孩子呢。”不过还好,一缕柔和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为床柜提供了仅有的明亮。
艾丽莎把挚念放到阔大的木床上,轻轻为她盖上被褥,转身出屋。艾尼莎关上屋门,脚步声逐渐变远,等到声音彻底消失后,挚念坐了起来,缓缓捋起自己的头发。晶莹淡紫的澈瞳中闪过几摸蓝光,她伸手打开床板的暗格,一声脆响后,几本皮革包裹的书本露了出来。
暗灰色书皮封面处,赫然印着一枚红菱厄印。它的每一页纸上都被红笔做了批注,挚念忽视他,转手掏出下面的蓝菱厄印封皮书,手指掠过书页,径直翻到最后一页,借着月光仔细阅读上面的每一个字。直到最后一柄家族短剑的图案浮现出来。她闭上眼睛,闭合书页,一股蓝光如幽灵般附着在书本中,它们远远不断的从她的衣袖中流出,如莹莹星火,在冰冷月光中熠熠生辉。蓝光不断的膨胀。它们拥挤在浮黄的书页中,把整本书都变得臃肿,淡蓝的裂隙不断涌现。
最后,皮革书在一声嗡鸣中碎裂,清脆悦耳。淡蓝色流光凝实,把破碎的书页、皮革切割个粉碎。
兰洛对于女儿的成长总是十分上心。在餐桌上,兰洛从不允许挚念靠近燃烧的蜡烛一步,也不允许她在椅子上乱动,更不用说挥舞着刀叉,装成骑兵冲锋的样子。他一直怀疑这些糟糕的礼节都是仆人把她教坏了,并一次又一次遏制她的狂野行为。事实上,这些东西都是挚念从图书中翻到的:小人钻进烛火中实现自己的愿望、有尊严的椅子从不允许有人在它头顶。至于最后的冲锋骑兵,则是在兰洛的书柜中的一本《西蒙查特远征论》中看到的,英雄西蒙查特在风暴中屹立不倒,英勇呼喊着“冲锋啊!勇士们,击碎他们!”他英勇无畏、豪情壮志,只不过最后几段写的则是:
他们在风暴中战斗,他们于风暴中长存,西蒙查特挥舞着荣耀的旗帜,在风暴与碎石中长眠!
可惜挚念不多的耐心只让她读到了“冲锋”这一段,因为它的副页竟有一张壮观的小人画,把她的注意力全吸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