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洛严格紧盯挚念的三年时间里,她的娱乐活动急剧减少,最先禁止的是不得在湿润的地板上骑着拖布滑,因为挚念顽皮的不能节制。紧接着是不能用橡果、或是其他什么符合挚念审美标准的东西装饰窗户,尽管彩带与花是美丽生活的绸缎。随后是由艾尼莎引起的不能在橡木林里玩捉迷藏,两人的乐趣在一个厨房告密者的揭发下烟消云散。
原因是挚念偷偷把红糖换成了可可粉。
几天后,一名躬身拜访的密教徒带来了一本巫术秘典,兰洛把他哄打了出去,可挚念却从此迷上了用死掉的鼠类祭祀。她本人对此不以为然,而且乐此不疲,可能是它的隐蔽性更强,或是一个人来玩时,等待空穴来风的期待最能把握住她的心,所以挚念一直没放弃这乐趣。
但总之,挚念的乐趣总是与兰洛的乐趣冲突,就像是独木桥两头的焦急的人,是完全对立着的,并且谁都不会为此让步。
挚念种种无聊可怕的行为也使兰洛的心情急剧不安,他夫人的影子在这疯丫头的身上逐渐消失,并变得陌生。在一段悲惨的时间里,他一直无法搞清是自己对夫人陌生还是对记忆陌生了,因为他夫人的猫去世了,这单一的牵挂夫人的宠物不再为他提供回忆了。
虽然挚念顶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长着一头和他相似的灰发,甚至打扮得体,谈吐文雅,眼神干净无瑕。但这在他眼里都是魔鬼的伪装,是欺骗无辜旅人的甜言蜜语。长期的无故焦虑使他的精神大不如前,一点的风吹草动便能让他破口大骂。年老的管家提醒他这是用脑过度,需要休息。
好在他也不是一意孤行的暴君,于是他每天都睡到九点钟才醒,这时挚念已经在和艾尼莎学习茶艺,两人一起把热腾的茶水倒进瓷杯中,杯壁镌绘着几片彩色花鸟竹叶。兰洛睡饱了觉,明媚的阳光扑在脸上,他感到十分惬意,美好的幻觉再次攻占他的大脑,他夫人的纯洁的灵魂又浮现了出来,并全部凝结在了眼前的这个小不点身上。他猛然觉出过去的自己可能是怀有偏见了。
但这种美好还没持续多久,他的宝贝女儿竟又有了一个可怕的习惯,并在他的疏于看管中竟发展成了习惯。
挚念每天都如报早的鸟儿般早起,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全山庄上下的仆人都没有能比她早的。她经常在破晓时分独自待在院子里,或坐在长椅上摇晃,有时也会平躺在草坪上,但不会翻身,因为那样会弄脏衣服。
但,没人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悄悄溜出屋的。即使起床最早的苏师傅,也渐渐养成了随身带点硬点心的习惯,因为挚念总会突然在他身后或头顶什么地方冒出来要吃的。
即使嘱咐艾尼莎看管着她入眠,也无法阻止这追赶欧若拉的小姐。她的精神头竟也离奇的不错,这就是艾尼莎的惊奇之处了。兰洛反倒对此不太关心,他终日对抗着消极与三心二意的情绪。
挚念十分乐意去讲一些天马行空的故事,她也不缺听众,艾尼莎就是她的全部,也不是山庄其他人的冷落或忘记,但挚念只喜欢与熟悉的人唠叨。在小女孩的幼稚想象中,一只会飞的鱼被闪电劈中,变成一颗陨石竟砸死一头大象。
艾尼莎好奇询问挚念知不知道陨石和大象有多大。挚念回答说“大象有三颗小橡树那么大。”艾尼莎又追问,“那陨石呢?”“三颗老橡树那么大。”挚念不加思索的回答。
艾尼莎被她的答案逗的哈哈大笑。
挚念以为她不信,又认真的用手在空中比划两下。
艾尼莎笑得更大声了。
她询问:“小姐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挚念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是从父亲的书里看到的!”
父亲的书,她父亲确实有许多书,它们被统一摆放在兰洛的书房内,由几个巨大的红木书柜装着,那木柜边框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它们高矮不一,早晨与正午的阳光都能顺着大窗子溜进来,照在正门桌面的案柜上。
挚念同这些书毫无瓜葛,但源于孩子的好奇心让她对书房倍加关注,因为她能随时顺着柜子爬到高处,再从上面猛地跳下来。
好在,书房的隔音防止了兰洛发现挚念淘气的行为,而她也喜欢在僻静的书房胡闹。挚念每天都坚持跳三次,并随着日子的累积逐日增加一次。直到有一天,艾尼莎端着洗好的水果到处寻找挚念,打算和她一起分享她从乡下摘来的新鲜水果,它们个大爆满,散发着浓郁的果香,她端着盘子路过书房,本该空无一人的书房竟隐约传出“咚”“咚”的碰撞声,她以为是什么动物,或是什么新奇的诡秘传说发作了,于是拉开屋门,发现了挚念。
那时她已经爬上了高处准备就绪——一个顶高柜子的顶部,离房顶仅差一个半挚念身高。
披头散发,黑色小礼帽被丢在地上,镂空的银发卡静静躺在午后的案柜上。
挚念同样发现了艾尼莎,绛紫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随后像名野人一样不计后果的跳了下来。艾尼莎吓的后退一步,手中的水果盘子也在惊吓中脱落,摔在地板上,裂成五、六块瓷片。
挚念哈哈大笑起来,显然达成了她这一跳的目的。
“小姐,我并不觉你的恶作剧有多么引人注目,并且十分野蛮、不成体统!尤其是像名奴隶偷走自由般上蹿下跳,它已经打翻了您的水果!”艾尼莎颇有怒气,但良好的教育也让她很快收敛住愤怒的表情,于是她就冷静的盯着挚念,等待着她的解释。
挚念对上艾尼莎的目光后不再笑了,可她似乎并没搞懂自己犯了什么错,吓到了几个人或打碎几个盘子都不会被她记住,在她看来这只是最简单的乐趣。可看到艾尼莎的严肃,任何名词都无法阐述她的惶恐。
恰巧,寻找热咖啡的兰洛先生从楼梯转角走过来,发现了眼前的一切。“小蛮子的,你在干什么,你又犯了什么事,挚念·琼光!家里的盘子可不是让你打消遣的!”
兰洛瞪大眼睛,用一种出奇的、愤怒失望的眼神瞪着发怔的挚念,就这么持续三秒后,他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艾尼莎清理瓷片时划破了手,端着地面水果的残骸回到了女仆的别院。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挚念哇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