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中洲
踏雨来敲竹下门,荷香清透紫绡裙。
相逢未暇论奇字,先向水边看白云。
供奉着先帝的宗庙里,树木郁郁葱葱,在铺满青石砖的地面投下阴影。
未入夜,地便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织。树枝仿佛要抓住抓住夏天的太阳似的伸向云霄,蝉鸣从中倾泻而下。
身穿黑白道袍的左希百无聊赖,拿着一把扫帚在庙里乱逛,看到路过的道长时假装样子扫几片树叶。
十年前,统一天下的大魏第二位皇帝驾崩,庙号太宗。身为最受魏太宗最器重的将军,父亲把庶子的左希送到宗庙里侍奉魏太宗灵位。
庙里的道长们把左希养大,又教育着他。
“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明耀的阳光让左希睁不开眼,他用手挡在额前才勉强看见天空划过的只只飞鸟。
“真羡慕你们。”
左希奋力将几片梧桐叶扫飞,对着庙门的方向呐喊:“我需要自由啊啊啊啊啊!”
来到这以后他哪儿都不能去,除了念书、习武就是日复一日的扫这破地,还美其名曰:“侍奉皇帝”。
“人都死了还照顾个毛啊!”越想越气的左希把笤帚扔出去,在地上转了几圈。发泄着对父亲的不满。
曾经左希想过逃出去,可是道长们告诫他说这样会牵连到自己那个“好爸爸”。
没有办法,只能乖乖的留在这里替“好爸爸”在这里受罪。也不是说只有罪受,现在的左希好歹了个“忠孝义士”的名号,是继位的皇帝册封的,只是没什么用罢了。
“左希,你不好好干活发什么神经,今天会有皇室过来参拜你注意点形象!等会去主庙那儿,大道长找你有事。”
教左希剑术的安弃道长路过呵斥道。
他的脸上有许多刀剑的伤痕,据说是年轻时争强好胜和许多强者战斗后留下的。平时又爱垮起个脸,看起来怪恐怖的,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左希就被吓哭了。
“知道了~”左希有气无力地敷衍他,拿起地上的扫帚就跑掉了。
树荫之下,左希坐在木造宗庙后的台阶上。今天庙里即将举办魏太宗的祭祀典礼,大道长正在庙里与皇室讨论。
左希安静的看着花坛里随风飘摇的绿草,扫帚被他像剑一样的背在背上。
其实大道长并不叫这个“大道长”,原来要叫他“护国神佑入世狴犴大国师”。
只是左希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太长,而且还是宗庙里最厉害的道长,索性称呼他为大道长。
后来其他道长听惯了左希的叫法,也开始叫他为大道长,本人也非常乐意被这么称呼。
……
“怎么了,这可不像平时疯疯癫癫的你啊。”谈完事情的大道长坐到左希身边说道,他又白又长的胡须和慈眉善目的神态加上道袍给人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没怎么,大道长您要找我就过来了。”
“和我还藏着掖着,是不是想要去庙外面玩玩。”
“可是那已经只能在梦里想想了,现实是骨感的。”左希指向花坛里的绿草,“大道长您说这些被限制在花坛里的小草和野外的杂草相比谁更具有自然的美感。”
“说得像是你这个15岁的小屁孩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似的,”大道长温柔敲了下左希的脑袋,“我这里有个可以让你的现实丰满起来的好消息哦!”
“哦⊙∀⊙!您老这么一说我可就来精神了。”
左希一下蹦起来。
“你小子。”
大道长乐呵呵地指着左希,他一把抓住大道长皮包骨般的手,单膝跪地一脸认真的说:“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请告诉晚辈吧!”
“站起来好好说话。”大道长装作微怒般呵斥道。
“好。”左希瞬间站得如同一颗松树一般。
大道长也站起身,看向蔚蓝的天空,说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然旧历以来阴阳不冲, 和难行也。坚强者不死,柔软者不生。生死杂糅,谓之曰器人。器人可以生者之躯化为死者,多为兵刃。质盖尘世,可敌神兵。’这是古书里对器人的介绍。”
“而太宗之女平长公主与北夷王有一女,正是器人。可近些年来北夷叛乱,平长公主和北夷王在战乱中双双殒命,你的父亲左定将军在叛军中将其女救出,现在来信让你回去照顾太宗的孙女。”
“太宗太宗,他的脑子里就只有太宗!”左希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又把背上的扫帚摔在地上,”送我来是为了太宗,现在又是为了太宗让我回去,他有好好考虑过我的感受嘛!?”
“那你去不去?”
“不去!”左希迅速且不带犹豫回答说道。
“好爸爸”完全是把左希当工具使了,他把太宗当爹对待,可不代表左希就可以心甘情愿把全部人生送给个死了十年的皇帝身上。再说了家里面还有大哥二哥,总不能逮着左希一个人折磨吧。
“真的吗?”大道长向左希确认道。
“我的态度是非常绝对的,谁去谁是狗。”左希捡起地上的扫帚背过手就要离开。
大道长突然补充说:“这可是你唯一可以离开宗庙的机会哦!”
左希一下就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停下脚步不明所以的问:“大道长,为什么这么说?”
“左定将军和宗庙有个约定,除非事关太宗,否则没有什么事能让你离开宗庙,连死了也要埋在这里。”
大道长回答的非常轻描淡写,这事关左希人生的事他竟然回答得轻描淡写……
“汪……”
这一切都是为了离开宗庙,就算真的变成狗也值得。毕竟,大丈夫屈伸有道。没错,为了自由是值得。
不过是区区个小孙女一定会把她照顾得服服帖帖,左希可是学了十年怎么照顾“人”,简直是大刀小用。
但是在左希答应后道长们的一系列操作把他整个人都无语住了。
他们瞬间就从四面八方兴高采烈的涌过来,每个人手上都拿有印有“热烈庆祝左希魔王离开”字样的小红旗。
特别是安弃道长,他不单单最激动,还手舞足蹈的放声歌唱。
“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道长们迅速地把左希和扫帚绑在一起,再扔进早准备好的马车里。最后一群喜极而泣得抱在一起吐槽这些年左希给他们倒的乱。
『还是当着我的面吐槽!!!』左希相当难蚌。
“这小子终于走吧,我散养在后山的鸡鸭们再也不害怕突然某一天就被吃掉了。”一位光头道长握着一根鸭羽,泪眼婆娑的看着天空说道,仿佛在悼念这些年被左偷偷抓去吃了的鸡鸭们。
“天上有的是篮球场,你们放心打篮球吧!”
“喂,鸡鸭养着不就是为了吃嘛!你不吃养着他们干什么?”
左希的反驳被欢呼声掩盖。
“我也不用担心晚上巡夜的时候有什么裹着白床单的东西跳出来吓我了。”一位地中海道长说着捂着自己的小心脏。
“你为什么不想想一个巡夜居然会害怕白床单!”
安弃道长拿出自己珍藏酒和众道长分饮,他举杯高呼:“同志们,我们胜利啦!”
“。。。。。。”
左希已经不想吐槽下去,直到载着他的马车离开,全程都是“(≖_≖ )”这个表情。
“在他们眼里我有多么不堪啊?!”
其实道长们的视线都不曾离开那辆载着所有人十年回忆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迈进宗庙山门的道路拐角。
安弃道长本来举着酒杯的手无力的落下,他回头看向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热泪盈眶。
“对不起……我们有必须这么和你道别的理由。”他憋着泪水向无法听到这句话的左希说道。
“诸位道友,左定将军来信,北夷叛军与鬼界有染,四处屠杀我大魏子民,致使生灵涂炭。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请诸位与我大魏国师赴罗天斥鬼阵!”大道长的声音如同钟鸣回荡在宗庙的每一处。
安弃道长将酒碗一摔,声如虎啸:“贫道安弃,请北夷赴死!”
其余道长纷纷应和。
“请北夷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