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府中的丫鬟们已经开始为了这一天上下的生活做起准备,她们浅绿色的衣裙在楼阁间飘过,给将军府平添了几分色彩。
“三少爷,早。”
错开与自己打招呼的侍女,左希来到先生的房间前,在左定得知先生是他唯一的侍女后就单独安排了一间房。
左希对此毫不在意,如果父亲以为现在所给的关照能弥补这些年的不闻不顾,那只能说是妄想。
房间里,先生正为穹鹰噗掏耳朵,小家伙安安静静的,随着掏耳勺的旋转刮动微微皱起眉头。左希来到房间里找一把椅子坐下,并没有去打扰。
脑海里回忆起母亲为自己掏耳朵时的事,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很柔,耳朵不由得痒痒的,忍不住挪挪脑袋缓解,就会被母亲喝斥。
“耳朵被捅破了可不要怪我!”
……
心里泛起涟漪,拍着思绪的沙滩,左希发现在房间的窗台上,一朵花瓶里的龙胆花蔫了,按理来说侍女应该把状态不好的花换下的。
“你看上去忙得不要命呢。”先生突然开口说到,手里的动作不停。
“我只是过来看看穹鹰噗,顺便试试手,把她带回来之后我还没使用过。”说着左希冲着小家伙笑笑,她也回了个笑容,不过因为掏耳朵的缘故,笑得有些僵硬。
“身上的伤好些没?”
左希扭扭胳膊,说:“这伤跟我在宗庙里被道长们折磨时差得太多了,想不好都难。”
可是身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强忍着,不愿有人发现,要不然肯定会被要求去休息的。
“可你昨天还要我扶着才能从左权那儿回来。”
“但我今天就能下床走路,和以前被道长们折磨相比这点伤根本比不了。”
“果真?”
“果真。”左希不假思索的回答到。
“有多真?”
“有……”他本想像刚才一样给出肯定的回答,可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母亲正靠在窗台上,一脸愁绪的轻扶那株蔫了的龙胆花。
见左希迟迟没有回答,先生停下动作,看向他再次问:“有你对母亲的爱真吗?”
……
母亲随着先生的问题化作一瓣瓣凋落的龙胆花花瓣消散,在她彻底消失时回头看向左希,眼里悲伤打转,流进左希的眼里,淌进不成熟的少年心海里沉积。阅历尚浅的左希无法形容这份悲伤,他,只能察觉出一抹失望,没有方向、没有回应的失望。
左希说不出话,如果是曾经在宗庙里的时候,他,一定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但是现在……看向窗台上蔫了的龙胆花,心跳慢了几拍,那里不在有着母亲的身影,口腔里泛起一股苦涩才把精神恍惚的左希拉回现实。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为了自己犯下的错事不被发现,一股劲转移父母视线的小屁孩。”说着先生继续为小家伙掏耳朵。
“我本来就是个15岁的小孩,而且你也不是我妈。”
左希说完,先生刚好把最后一块耳屎掏出,她将掏耳勺搽拭干净收起,又用手帕擦干净小家伙的耳廓,做完这些,穹鹰噗便起身跳到左希的身边。
穹鹰噗拍着自己的小肚子,嘟着嘴向左希问道:“等会儿去吃嘛呀?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好,那我要去吃章鱼丸子!”
“行。”
“你先出去玩,我和左希聊些事情。”
“啊,我就不能一起听吗?”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去吧。”
“哼,也没见你有多大,三分人样还未成,七分装懂山压人,略略略😝”小家伙不满地给先生做了给鬼脸就一溜烟跑走了。
看着跑出去的穹鹰噗,阳光下她如同一只披着光羽的鸟儿,浅绿的裙摆轻摇,光在发丝间跳跃,刚刚心里的悲伤暂时退去。
……
说是要聊些事,两人之间却陷入一片沉默的沼泽中,先生拿出一本书静静的看。
无法理解先生要做什么,加上母亲那失望的眼神,还是让左希有些心浮气躁。
不想浪费时间的左希声音里略带怒意的说:“你不是说有事要聊吗?那你倒是说啊!”
“啊?不是你有事要说嘛?”先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左希的眼睛反问到。
那樱粉眼瞳里的光彩如刀剑上的寒光,不怀好意的刺破左希内心的窗子,就像先生突然闯入他的生活那样,在自己封存秘密的心房里横冲直撞。
“我……能有什么事跟你说?”左希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曹绫洵能够活下去,下次还是不要用这样的把戏捉弄我了,毕竟你什么都没做。”
“你真的是在为了我们三人才忙到顾不及身上的伤嘛?”先生将书合上双手托脸眯起眼笑着,像一位准备将俳优 (滑稽演员)出丑的情节收进眼中的观众。
“就像你在故事里忘不掉自己母亲那样真得无须证实嘛?”
已经有一只脚迈出门外的左希闻言停下的脚步,他看到刚刚跑到屋外的穹鹰噗正用自己的小手舀水为一盆蔫了的龙胆花浇水。
恍惚间,母亲的形象模模糊糊的映在小家伙的身上。一言一人,左希脸颊发烫,莫名的羞耻感让他低下头,避开穹鹰噗闻声投来的视线,避开以逝去之人的视线。
先生说的没错,左希就像一个不想自己犯下的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屁孩,而现在正是被发现后被质问的时刻,并且他也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一股源自脊椎深处的恶寒席卷全身,双臂、双腿、躯干止不住的颤抖,左希赶忙调整越发急促的呼吸,一次次的尝试,身体的颤抖的幅度反而越大,甚至没有办法张开紧握住的拳。
收回迈出大门的脚,又将门关上。看着先生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委屈、不满在左希的脑海交融,搅起底部的沉积物,在三者彻底融合时,炸开。
“你什么意思?我拼死拼活为了让我们之间没有人会死去,独自去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他的未来,又一个人解决穿越者还差点死去,最后甚至为一个无法确定的死亡结局和自己的姐姐势不两立……”
“我所做的这些不是为了换来你步步紧逼的质问!如果不是因为你和曹绫洵我,左希,早就不知道去哪儿快活逍遥了,不像你,只会在旁边冷嘲热讽!”
“你又是凭什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的来怀疑我所做的一切的目的,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没有参与,明明没有感受过身体被击穿时的疼痛。”
“……明明和自己的性命相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左希将对先生的不满倾泻而出,平时冷静的他本以为这么做能够缓解身体的颤抖,只是适得其反,身体的抖动已经到抽搐的情况。
身体在抽搐中失力,身形不稳的左希靠着门框瘫软的坐下,他的心中立刻怀疑是先生动了什么手脚,毕竟她有着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在鸟山上出现的恐惧,此时又裹挟着他。随着身体的颤抖,呼吸愈发困难,左希只能大口大口喘息,目前先生那张充满恶意的笑脸不断的旋转、扩大、扭曲,让他感到害怕,仿佛下一秒这张脸就会扑上来将自己撕碎
“你又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现在时间紧迫,我可没有陪你胡闹的闲心。我可不能保证下一刻我们会不会被左权杀死。”他威胁到,左希脑子里被先生的一次次质问和刚刚母亲的失望搞得一团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威胁是多么的无力、可笑。
“我能对你的身体做什么?”看着左希那副狼狈的模样先生无奈的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做,“现在的你终于有点像不经世事的熊孩子了呢。”
她收起笑脸,语气冰冷呵斥道:“简直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请你弄清楚到底是谁在陪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