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11年的十二月十日,驻守在特里格莱峰西面山麓的喀尔巴阡大公国部队如往常般迎来了又一个清晨。】
【猫耳洞和掩蔽所里,大公国的菲利亚特族士兵们从睡梦中醒来。夜班哨兵们打着哈欠回去休息,其他人则准备继续加固他们在此地的防御工事——他们已经有了数十门速射弩炮、上百个隐蔽火力点和总长度超过二十公里的堑壕工事,以及驻守在这些工事里的两个征召步兵营,更有一个强悍的大公近卫营在后方作为预备队——仅仅为了防御不到五公里宽的正面战线。】
【但长官们仍不满意。】
【他们认为这些防御措施尚不足以阻止那些疯狂的洛米涅人。】
【很遗憾。】
【他们是对的。】
【这一天,洛米涅共和国军发动了被后世称为“特里格莱峰战役”的攻击行动,作为整个伊松佐河谷攻击战略的一部分。】
【上午六点四十分,猛烈的奇术炮击开始了。几乎与此同时,洛米涅陆军的两个死亡工兵连队便在一个神射手连队的攻城弩支援下,开始用他们标志性的、加装了刺刀的长柄钢丝剪破坏阵地前的铁丝网,并用奇术诱爆阵地前的地雷。】
【大约三十分钟后,炮火渐息,死亡工兵们也开始向后撤退。缺乏经验的喀尔巴阡征召步兵们以为攻击已经过去,几乎就要开始庆祝大公国的又一次胜利。】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堑壕,试图补上被拆除的铁丝网和地雷时,第二次、也是更猛烈的炮击开始了。】
【“待在战壕里!等他们冲上来!”】
【经验丰富的喀尔巴阡士官们高喊着,让征召兵们躲进掩蔽所和防炮洞。根据以往的经验,洛米涅人会在炮击结束之后发动重步兵的集群攻势,而己方则必须趁着行动迟缓的重步兵中队冲入战壕之前尽可能用弩炮杀伤他们。】
【与洛米涅军队交手了一年有余,这些士官们非常了解敌人的攻击模式——尽管卷入与洛米涅人的近战会导致难以置信的惨重损失,但洛米涅重步兵中队的速度迟缓、战术呆板,与他们配合的神射手连队又太脆弱、无法承受火力打击,这令洛米涅人在山地攻击中寸步难行。】
【过去的大半年里,大公国的军队曾在卡宁山和曼加尔特山反复运用堑壕防御加机动兵力侧翼包抄的战术,多次重创以重步兵为主的洛米涅军队,这一次他们也一样能做得到。】
【但很可惜。】
【他们是错的。】
【就在炮火停息的一瞬,第一个向战壕外探头观望的喀尔巴阡士兵便看到了金色的光——那是一支标枪,其威力被奇术极大增强,眨眼间便将这名士兵的半个身子轰飞。】
【标枪如雨点般落下,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灰绿色的身影。】
【洛米涅突击队员们使用着比重步兵更长的单手剑和比重步兵更小的臂盾,身上几乎没有护甲、轻装急进,有时甚至只使用匕首与敌人缠斗。他们用标枪开路,射杀观察手和弩炮炮手,接着杀入堑壕,用剑割开守军的喉咙。他们的攻势快如闪电,许多喀尔巴阡人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便被杀死。】
【这一日,伊松佐的死神,降临在这片大地上了。】
【如今的我们知道这些突击队员的身份。他们是三个月前刚刚被组建起来的轻装突击队,被人们称为“阿尔迪蒂”——意为“勇敢者”。】
——《涅槃与共:阿尔迪蒂与两次喀尔巴阡战争——安德雷·博尔塞利诺著》
………………
…………
……
阿尔迪蒂不是超人——
我常常这样对身边的人说。
这支部队在过去用鲜血铸就了赫赫威名,而如今的人们往往对他们的力量抱有过度的期待。
我已经六十四岁了。
陆军抽走了我三十六年的时光,而后我又在南风区倾注了十年的心血
哪怕身为衰老缓慢的格里芬,如今的我也早已不如当年那么活力四射、精神充沛了。
我对这种趋势感到恐惧。
我是胆小鬼吗?
那个参与了两次喀尔巴阡战争和弗兰塔利亚边境战争的芙蕾·科塔内利?那个曾因战功得到过总统接见、三次荣获“金狮鹫十字勋章”的芙蕾·科塔内利?那个敢于孤身一人面对所有南风区黑手党的芙蕾·科塔内利?
人们总是称赞我的勇敢。
正因如此,我却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当我的体力,我的力量,我的技巧,当这一切不再足以支撑我的勇敢。
然而,至少那不会是今天。
至少现在,我还是他们心中的超人。
我必须是他们心中的超人。
站在楼房顶端,我抬起手中的标枪。这是洛米涅陆军的标志性武器之一,前半段是用高强度晶铀合金制成的、纤长的枪尖,中后段则是聚合物制成的,直径更粗、便于抓握的枪身。
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这种武器了。本以为会变得生疏,但当我抓起它的时候,早已刻入基因的习惯令我下意识地便开始做出动作——
手臂后拉,垫步助跑,注入奇术。
稳定——瞄准——爆发!
轰!
标枪带着耀眼的金色奇术光芒从我手中飞出,直直地击向下方那位假扮作路易莎的剑士。地形所限,这次投掷的助跑只有短短的一步半,但对于当下的情况而言,只要能驱离对方便已达到目的。
不出我所料,那位剑士察觉到了标枪的奇术波动,立刻中断攻击、优雅地跳了开去——几乎是擦着她的裙摆,标枪猛地击中地面,整个枪头完全没入水泥地之中,扩散开去的裂纹甚至一直延伸到了数米之外。
“哇哦……”
身后紧跟着我的路易莎发出了感叹。可别急着感慨,这连热身都算不上。
“丫头,去找小安妮——我来对付这个家伙。”
我紧盯着下面的剑士,头也不回地对路易莎吩咐道。在赶来的途中我就已经给路易莎描述了识别小安妮用的那些奇术标识的方法,她好像有用笔记本记下来,应该是懂了吧……话说那丫头是怎么一边全速狂奔一边在本子上写字的?
“明白了。”
路易莎的脚步快速远去。
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卢卡——小兔崽子大概是被晃了眼,还满脸的难以置信呢——我轻松地用脚尖点了一下屋顶的地面。
“‘缓降’。”
格里芬人和林塔洛人这样的种族,天生就在飞行奇术方面有着优秀的天赋。我凭借缓降奇术就这么跳下屋顶,轻盈地用脚尖落地,哪怕是从四层楼顶跳下来,借助奇术也可以做到如同只不过下了一级台阶般的平稳。
披着路易莎外表的剑士起先皱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当她看清我的模样之后,脸上的表情便立刻转为惊喜——
“哦!你就是那个,那个阿尔迪蒂,对吧!”
她轻巧地挥舞着手里的长剑,扬起的嘴角透着掩盖不住的兴奋。
我用眼神示意卢卡退到我身后,他心领神会地照做了,于是我便得以全神贯注地对付面前的剑士。
“你知道我是谁?我有那么出名吗?”
“啊……”
对方愣了一下,不由得捂住了嘴,手里正舞着的剑花也戛然而止。
看样子她不应该表现出认识我的样子。好家伙,真是个大漏勺。
“好了,现在立刻把武器丢掉,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咔咔——
伴随着沉闷的摩擦声,我单手将标枪从水泥地里抽了出来,同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向对方出示了我的国家宪兵证件。
虽然腰间挂着佩剑,但我此刻是在毛茸茸睡衣外面套着制服外套的状态,实在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人斗剑,对方要是不投降的话,我不介意再喂她一发投枪。
运气不好,对方不仅完全没有乖乖投降的意思,当她看到我拔出标枪的动作时,眼里的兴奋之情不知为何变得更浓了。
“*哈哈……阿尔迪蒂,我还没杀过阿尔迪蒂……*”
她在嘴里嘟哝着,不知道为什么说的不是洛米涅语,而是……喀尔巴阡语?
由于曾经与喀尔巴阡军队交战的原因,我自学过喀尔巴阡语——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虽然已经没办法流利地讲了,听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再说一遍——丢掉武器,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现在!立刻!马上!”
我再次朝对方喊话,但对方依然没有服从的意思,只是低着头念叨着什么。
“最后警告!丢掉武器投降!否则我将采取武力手段!”
将手里的标枪翻转过来、把握柄当成警棍,我一边喊话一边向对方靠近。
“芙蕾大人,小心,那个剑士实力不俗!”
卢卡在我身后提醒我——废话,光用看的我就知道,那剑刃上缠绕着的红黑奇术辉光绝不是什么友善的玩意。
这是在菲利亚特人的奇术里常见的色彩,而菲利亚特正是喀尔巴阡地区的主体民族。我曾在战场上见识过许多次他们的奇术,但却没见过与长剑搭配的组合。
我从没见过会用长剑作为武器的菲利亚特人。从传统上来说,他们应该更喜欢那些轻快的单手刀剑。
就在我靠近到对方三步之内时,异变突起——那剑士朝我发动攻击了。
哪怕是以我的标准来看,这一记推斩也算得上雷霆一击了。从完全放松的姿态下突然启动,对方攻势的迅捷程度令我不由得心生赞叹。
漂亮的突袭,但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在那一瞬间展开了早已准备好的奇术甲胄——略有些黯淡的金色光芒转瞬之间便裹上我的身体。
用标枪枪头偏开她的推斩,我想要向后撤步拉开距离并拔出佩剑,但对方敏锐地预读了我的动作,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一边与我的标枪卷入缠斗,一边阻止我拉开距离;而我则不得不把标枪当做短矛使用,更被迫卷入了交剑的不利局面。
为什么不利?因为标枪的有效攻击长度远劣于她的长剑,而且标枪没有刃,而长剑则是全剑身开刃——这意味着对方可以做出许多我做不到的攻击动作,利用更多我无法利用的攻击角度。
真不错,路易莎那丫头就缺乏这种烦人的气势——那丫头习惯了那些一击得分的剑术比赛,更适应短促的剑斗节奏,她不喜欢这种死缠烂打式的进攻风格。
这个披着路易莎外表的家伙,显然是一名比我家丫头更富经验的剑士。
我亲自来对付她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长剑的十字剑格在这样的环境下发挥了作用。我顺着对方的剑身推进枪头、想要做出有效的威胁性刺击,但对方只是调整了手腕的角度便用十字剑格将枪头偏转,接着便一剑削向我持枪的手指。
呜哇,标枪对上长剑太劣势了!你刃长了不起,我不跟你交剑了!
我干脆直接两手一松、放开标枪,向右侧环绕步的同时用右拳顺势狠狠地揍向对方的脸。她用剑柄在最后一刻勉强挡住,却因此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对剑的控制,我便用尚未收回的右手推开剑身,接着弓步上前,用左拳猛的轰向对方的腹部。
真没想到,我居然能在剑斗当中用上拳击技术。
“咕呜……”
稳稳当当的一次命中,剑士向后退却、防止我进一步追击,但退了几步之后她便意识到了问题。
因为我已经趁机把佩剑抽出来了——刚才如果她不是本能地退却、而是直接与我换伤,她那柄附着奇术的骇人长剑恐怕不会给赤手空拳的我轻松拔剑的机会。
“你打的真好……我可以认真起来了吧?”
剑士咧开了嘴,如是说道。
*洛米涅俚语*,这小兔崽子笑的可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