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塔洛少女如断了线的人偶般从空中坠落。
我把剑丢到一旁,冲向落点,猛地蹬地高高跃起——
“接住了!”
在半空中,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并用缓降奇术稳稳落地。
……她好轻,如果不算那支弩的重量,可能也没比小安妮重多少。
没时间去管那个昏倒在地上的剑士了。
我把梅蒂欧菈平放在地上,一边检查她的伤势,一边用无线电联络了路易莎、让她告诉所有人小心狙击手。
“呜……好痛……”
少女嘟哝着。而我从腰带上取下手电筒,打开之后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确认她意识清晰。
“……别这样……好闪的……”
嗯,看上去还活着。
“腰……腰疼……哎哟……”
修长的弩矢击中了她的侧腰部,贯穿之后卡在了那里。但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直击,而是先打中了背着的攻城弩,之后发生了偏移、这才击中了梅蒂欧菈的身体。
运气不错,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发弩矢洞穿的可能就是心脏了。
我取下少女背着的弩并脱下她的外套,直接徒手撕开了伤口周围的衬衫、将伤口暴露出来,开始做紧急处理。
通常来讲,被箭矢击伤的情况下,应当保留箭杆、直接包扎。
但对阿尔迪蒂来说,挨几发弓弩那是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情,甚至往往还要在受伤之后继续作战——我本人就曾经在身上一共中了五箭的情况下连续战斗了三个小时,疼的我都麻木了——如果依然按照一般的常识来处理的话,身体里留着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零件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造成阻碍。
啊不过,那都是有奇术甲胄挡了一下之后的箭矢了,比起直接扎进来,受伤程度还是要轻不少的。
许多时候,敌人射来的箭矢上可能会附带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毒物什么的是基本操作,更有甚者会附上延时爆炸的术式,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这时候,就不得不用到奇术来辅助处理伤情了。
对普通陆军士兵而言,医疗类奇术只不过是他们提升自己能力、方便日后升迁的额外技能,属于锦上添花,但对阿尔迪蒂和死亡连队这些精锐突击单位而言,基本的医疗奇术是绝大部分成员都必须掌握的一般技能。
“奶奶……我不想死……”
泪水从林塔洛少女的脸庞滑落。
她的模样与我脑海中的另一个人重叠了。
【姐姐……救救我……】
我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瞬。
但我立刻回过神来。
那个明明都已经当了爹却还哭鼻子的笨蛋……他已经死了,我没能救得了他。但梅蒂欧菈的伤还远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所以别哭啦!喂!这包巧克力豆给你,吃点甜的冷静一下吧!
“呜呜呜……奶奶人真好……*嘎嘣嘎嘣*……”
我虽然年纪能做你奶奶,但是好歹喊我分部长啊!
“接下来会有点疼,给我忍住。”
刚才说到哪儿了?
对了,是阿尔迪蒂式的箭伤处理方式。
既然不好把箭留在肉里,当然就要把它弄出来——直接拔的话毫无疑问会导致严重的出血,但有奇术辅助的情况下,就能做到尽可能安全。
梅蒂欧菈的出血量……虽然她被射中时飞溅出来的血珠都滴我脸上了,但失血速度其实并不算快。
我赶紧把剑捡了回来,一剑削断了箭尾。
“好,咬紧牙关!我数到三就要拔出来了!”
看着梅蒂欧菈那副泪流满面又在嘴里塞满巧克力豆的模样,我差点就不厚道地笑出声了。
“准备……一!二!”
刚数到二,我就直接抓着箭头把箭抽了出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这不是根本没数到三吗!”
无视了少女聒噪的抗议声,我立刻对伤口施加奇术——
“‘止血’!”
失血立刻停止了。这个术式能方便地阻止大部分的出血情况,但并不能维持很长时间,因此需要立刻包扎。
而梅蒂欧菈的情况,应该还有内脏损伤和内出血,因此在包扎以后必须马上去找医生做进一步处理——说到医生,神盾公司的“综合灾难救援中心”离这里并不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从后腰的医疗腰包里取出止血绷带和防黏连敷料,扶着梅蒂欧菈坐了起来、麻利地给她做了包扎,而她则全程用苦大仇深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嘎嘣嘎嘣地用力嚼着巧克力豆,似乎是某种无言的抗议。
别这样盯着我看嘛。不把箭拔出来的话,万一那支箭上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不好了。
替她绑完绷带,我终于有时间回头顾一下那位……
嗯?
那个昏倒在地的家伙哪去了?
啊?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就在此时,呼喊声从天井的出口处传来。
“姑母!”
是路易莎——她怀里还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安妮,女孩纤瘦的双臂正紧紧抱着路易莎的脖子,但一看到我,小安妮便立刻“刷”地蹦了下来,以猛虎扑食的气势冲向我,接着一把撞在了我怀里,抱住了我的腰。
……她力气真小,这样撞一下我都没啥感觉。
“丫头,你们过来的时候有看到小卢卡吗?”
一边抚着小安妮的头,我一边对路易莎问道,但卢卡的声音立刻从她身后传来——
“我在我在!芙蕾大人!”
“你说你去看住出口,那那个……那么大的一个女孩子,”我用空着的手朝着那剑士昏倒的位置比划着,“我那么大一个嫌犯哪去了?”
“诶?”
卢卡满脸茫然,这令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再次追问:
“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任何情况!”
“啊!”青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刚刚好像有感到一阵奇怪的风吹过……但是我以为只是错觉而已……”
他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坏了……那可能是匿踪的奇术……”我皱起了眉头,“被我那一下刺击打中,按理说应该不太可能还有余力一个人逃脱才对……难道还有其他人……”
“情况很糟糕吗?我可以去追。”
面对主动请缨的路易莎,我正要回答,腰带上的对讲机却忽然发出了“滋——”的杂音。
短促的两声杂音。几秒之后,又是两声。
于是我笑着对路易莎摇了摇头:
“不。你现在带上这两个伤号去常青树大街四十九号,那边是神盾的据点,去找安雅医生——至于嫌犯,我其实还有后手。”
“我明白了……不过,能说说后手的事吗?”路易莎将梅蒂欧菈搀了起来,后者还在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嗑着巧克力豆。
“丫头,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在你来之前,南风区分部除我以外最能打的是收发室老大爷对吧。”
“嗯,我记得。”路易莎点了点头。
“那你猜猜看,现在你来了之后,这个位置变成了谁?”
少女愣住了。
“不是我?难道……”
“嘿嘿。”
我朝路易莎露齿一笑。
“大多数人根本想象不到——南风区分部里,可不只有我是阿尔迪蒂老兵啊。”
……
晃动感。
杜贝卢感到自己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晃动着。幅度不大,但很规律。
就像摇篮一样。
少女睁开眼睛。
她能感受到某人的臂弯,自己正被一双有力的手抱在怀里、快速穿行于窄巷之间。
“……师父……?”
她轻声问道。
男人低下头看了她一眼。那对碧色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情感,但那却是杜贝卢最熟悉的模样。
是师父。
他正带着自己撤离。确认了这一点的杜贝卢多少有些放下心来。
尽管自己在剑术方面已经比肩甚至超过了他,但一名战士的实力可绝不仅限于剑术——师父的强大远非自己可比。
身上的伤依然疼得要命,但只要师父在身旁就没事……哪怕那个阿尔迪蒂追上来,师父也一定能保护自己的。
但师父的脚步却缓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明明还没有离开巷子区域,为什么不跑了?
杜贝卢扭头看向前方。
“……?”
昏暗的破旧街灯之下,一个瘦削的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位垂垂老矣、白发苍苍的林塔洛老人,手里还提着拐杖。
老人看到了他们。
他转了过来,背对着灯光,令二人看不清他的脸。
咚。
老人将手里的“拐杖”用力拄到地上。
师父轻叹一声,转身将杜贝卢放在了墙脚,接着抽出了自己的剑——一柄无比纤细却也足够锐利的,被称为“小剑”的武器。
“师父?”
杜贝卢发出疑惑的声音,却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师父把剑对准了老人,将背影留给了杜贝卢——
“杜贝卢,再用一次红雾。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用。”
这是师父的最后一句指令。下一刻,师父拉开了一枚发烟筒,而杜贝卢用藏在靴子里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嘶——呼……”
少女强忍着伤痛,再次施展奇术。
红色的雾气蔓延开来,但短短几秒之后——
……
“诸位,容我隆重向你们介绍——”
我朝着嫌疑人逃走的方向一摊手,用无比庄严而隆重的语气说道:
“朱塞佩·阿比斯陆军上尉,曾任阿尔迪蒂第六连连长,我的老上级,参与了第一次喀尔巴阡战争的所有主要战役、并在第二次喀尔巴阡战争中因伤退役,曾荣获一枚洛米涅英雄奖章、一次总统嘉奖令、两枚金质突击队奖章、三枚金质战术攻击指挥奖章、六枚白刃战荣誉章、三枚英勇战伤奖章以及数不清的其他荣誉——接下来,敬请见证他的怒火。”
几秒之后,一道金色的奇术辉光冲天而起,就连黑夜的伟力都简直要被这道蕴藏着无边怒意的光芒冲垮,整个夜空几乎被一分为二——
大半夜被喊起来加班这件事,不仅对老爷子的健康不好——关于这个,我很抱歉——也对嫌疑人的健康可能造成些许损害。
毫无疑问,有些人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