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的风笛声又一次唤醒了我。
我伸了个懒腰,“唔…”,好久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了呢。
推开门,少女仍静坐于院子里的草地,怀抱风笛。
“早上好,伊娜。”
“早,安菲蒂雅姐姐。”
昨天我没有仔细观察,现在看来,伊娜手中的风笛很是精美。乐声流淌开来,我品尝着这难得的甘露。
“伊娜,你的父母去哪里了?”
“爸爸很早就和狩猎队伍一起出发了,妈妈去河边汲水,很快就会回来。”
“狩猎?你爸爸是猎人?”
“嗯。”
希瑟女士回来后为我们准备了早饭。我和伊娜围坐在木桌旁,低头吃着麦片粥。不一会便望见了锅底。
(唉。居然还是吃不饱吗。)
如果之前一直都是这种饭量,安菲蒂雅能够拥有这窈窕身材也可谓世界第n大奇迹了吧?
我面朝着伊娜家的篱笆坐了下来。像一只刚破壳而出的雏鸟,渴望着,也紧张着。
“伊娜,我出去散个步。”
整理好了思绪,我站起身,迈出了第一步。
……
我漫游在镇子的街道上。镇上的房屋和伊娜家一样,均由砖石砌造,风格古朴典雅。
镇子规模不算大,三条主干道两纵一横,有木质的四轮马车在其上奔驰而过。小巷众多,阡陌交通,连接着各户人家。
沿街有一些小商铺。铁匠铺,服装店,杂货铺,等等。
穿行于镇中,总有或远或近的风笛声弥漫耳际,河畔的风车上,四片十字形的扇叶不时随风旋转。整个镇子充盈着西欧古镇的风情,氛围平静祥和。
唯一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的,就是那近乎百分之百的回头率。这应该也算成为美少女的困扰吧,想到这一趟下来,也许就会出现好几个暗恋我的少年,我的心情变得有点复杂。
这样一个田园牧歌式的镇子还蛮不错的,放在前世绝对是个旅游佳处。
转了一圈之后,我返回了伊娜家。
……
“伊娜,过来搭把手。”我循声望去,发现坎恩正同其他几个猎人,将一块块肢解的巨兽尸体从木板车上搬下来。
“这是,什么啊?”
即使成了碎块,那尖牙利爪却仍很狰狞骇人。
“魔兽啊。姐姐你不认识魔兽?”伊娜困惑于我惊讶的语气。
“魔兽?”
我努力尝试着思考关于魔兽的信息。
“啊!”
瞬间剧痛传来,大脑好像在被人刺入,搅动。
“姐姐!你怎么了?”伊娜扶住了跪在地上的我,“别吓我啊。”
“头好痛,想不起来。”
“妈妈!”伊娜转身就向屋子冲去,我拉住了她的袖口。
“不用!”我放弃了回忆,疼痛也随之消褪了,“我只是好像失去了一些,一些记忆。”
“什么?失去记忆?!”
“姐姐……”橙色的柔光抚过我的面庞,我也望着伊娜的双眼。
她在心疼我啊。
……
我和伊娜一同帮着搬运魔兽的躯块。
“伊娜,你爸爸是怎么猎到那么大的魔兽的啊?”我问道。
“因为爸爸他是魔法师啊,姐姐。”
魔法师?!原来如此,这是个魔法世界?!
魔法。魔法师。
我偏过头,“伊娜,我也想成为魔法师,你知道哪里有和魔法相关的书吗?”
“我家里并没有,不过姐姐可以去威斯顿镇长家。”,伊娜转头答道,“威斯顿镇长是镇上藏书最多的人,足足有两个大书架。”
“而且威斯顿爷爷平易近人,我有空闲时,很喜欢去做客呢。”
“谢谢伊娜啦~”
“不用客气,安菲蒂雅姐姐。”
……
伊娜告诉我威斯顿镇长就住在小镇中央。
按照伊娜的指示,我从家里出发,沿最近的纵向主干道前进。一直走到和横向主干道交汇的路口。
向右转,第五座屋子。
我在一座高大宽阔的石屋前停下脚步。
威斯顿镇长家很是气派,庭院面积约有伊娜家的两倍大,院的两侧是花圃,黄色的百合和紫色的郁金香在夏日的阳光下,昂首挺胸,恣意开放。
我迈步走向屋门口,刷漆的木门油亮发光,我抬起手轻扣了三下。
“请进。”回应我的是一个老人,声音不大,却很清亮,他应该就是威斯顿镇长吧。
“多么漂亮的姑娘!”老人称赞道,“你应该是外乡人吧。”
“是的,您好,威斯顿镇长,我叫安菲蒂雅,是伊娜推荐我来的。”
“哦,原来是伊娜的朋友,快坐下来喝杯茶吧。”
“谢谢。”品味着茶水,我向威斯顿镇长解释了我在森林里被坎恩所救,与伊娜结识,并暂住在伊娜家的事。
“原来如此,那么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需求吗?”
“是这样的,我想要从您这里借几本书,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从书架的一侧开始仔细搜寻,终于,我在书架底部找到了我需要的书籍——几本大部头的蒙皮书。
“我选好了,多谢。”
“不必客气,欢迎你下次和伊娜一起来。安菲蒂雅。”
抱着书,我离开了威斯顿镇长家。
……
经过大半天的阅读,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虽然仍看不清这棵参天大树的繁枝细节,但至少现在,我站在了它的主干下。
我挺身兀立,合上眼眸,将杂念驱逐出脑海。黑暗中悄无声息,我即是唯一的游荡者。
也许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也许仅仅只是草尖露珠滴落地面的一刹那,世界发现了我,我也发现了世界。
它们像一群群飞舞着的,闪烁着的萤火虫,起初星星点点地出现,然后顷刻之间扩张,充斥了周身的整片空间。
我很轻松地感知到了无处不在的各种〈元素〉。
然后是想象和建构。
恍惚间,我寻找到了前世身为插画师的感觉。我感觉自己执着一支无形之笔,元素是我无穷无尽的颜料,世界是我无边无际的稿纸。
我不是游荡的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
周边的火元素随意而动,向着掌心上聚拢,聚成清晰的形态,凝出一个赤红的苹果。
轰。世界猛然崩溃了。
我睁开眼,看到自己抬起的手上有一缕炽红的火苗涌动,而后便消失了。
失败了。掌心上的火焰在凝聚完成之前便消散无踪,回归到了无序的火元素。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我扪心自问。
在短暂的尝试中,我并没有遇到任何困难,甚至觉得建构魔法远比纸上作画简单得多。
毕竟人体结构模型可比一个苹果要复杂多了吧?更不必说头发,服饰等各项细节了。
我决定继续尝试,找出失败的原因。
我画了一个冰块,标准的正立方体,却只看到一层冰雾。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大声咏唱咒文?
『光之精灵•化为光球』!
我画了一个最普通的圆球,这一次,情况略微改善一点,零星的光点排布成球体的形状,然而它只维持了三秒钟。
只好再降低点难度了。
我放弃了立体的图形,想要用风元素创造一个圆盘。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深切的挫败感——上一刻,世界发现了我,将我捧在手心里。下一刻,她将我狠狠抛弃,不再理睬。
强烈的无力感——从四肢传来的,身体像是刚刚经历了两公里的长跑。我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酸麻的双腿竟让我有些站立不稳。
……
“安菲蒂雅姐姐,你没事吧?!”伊娜进门后一个箭步冲过来。
唔。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她扶着了。被一个小姑娘这么照顾,我的面颊都快发烫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姐姐刚才是在练习魔法吗?”
你听见了啊,也是,我那句咒文喊得有够大声,怎么可能听不见。
“嗯。”我轻声回复。
“姐姐不要过度消耗魔力啊!注意身体。”
等等,魔力?
伊娜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使我明白了问题的所在。
魔力的操控!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沉浸于想象中,直到刚才才发现,我压根就没有感受到身体内魔力的流动。所以我的魔法才会全部失败。
解决的关键就在于魔力。
“谢谢你的关心。”
只好先休息一下了,等体力恢复一些再尝试吧。
……
“伊娜,魔法器具是如何制造的?”我把手中的《魔法论》平放在木桌上。
“姐姐,大多数魔法器具,都需要魔兽身上的素材作为制造原料。”
伊娜用她那温暖的语气,给我讲解。
“比如刻印卷轴用的墨汁,调制时需要浓缩的魔兽精血。”
“不少魔法杖主体是魔兽的骨头。”
“至于魔导具,就更离不开魔兽素材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包括我的爸爸,以狩猎魔兽,获取素材为生。”
她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哀伤。“他们即是魔兽猎人。”
“魔兽猎人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职业。”伊娜的语气少了十五、六岁少女原有的轻快与活泼,变得有些沉重而压抑。
“因为经常和魔兽搏斗,受伤甚至死亡都再正常不过。”
那么大的体型,的确危险啊。
“但同时,魔兽的素材又能带来可观的收入。”
“风笛镇紧挨着魔兽众多的勒布里斯大森林,所以经常会有外地的魔兽猎人前来狩猎”
“他们会和熟悉地形与路线的本地猎人组成队伍。”
“我的父亲就经常担任队伍的向导,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我看到伊娜的眼角泛着泪光,她摇了摇头,却没能抑制住眼泪顺着双颊流下。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我伸出右手轻拭伊娜的脸颊,“伊娜,别说这些了。”
“我们谈点令人开心的内容吧。”
这时希瑟走了过来,张开双臂,给了伊娜一个久久的拥抱,然后将伊娜的额前的金丝小心翼翼地理整。
“伊娜是我的骄傲,她有很高的魔法天分。”希瑟女士柔和的目光扫过我们,“坎恩努力了近三十年,还没有成为正魔法师。”
“威斯顿爷爷也说我天赋异禀呢。”伊娜点头承认。
“而伊娜这个年纪,就已经能够熟练使用中阶魔法,实力和她爸爸基本持平。”
“像我啊,就更不行了,至今还是个魔法徒呢。只能用初阶魔法做一些家务和农活。”希瑟的自嘲舒缓了凝滞的空气。
“伊娜原来这么厉害的吗?”我向她投以赞许的目光。
“嘿嘿,如果有魔兽想伤害安菲蒂雅姐姐,我也是能够保护你的!”伊娜挺起了身躯,拍着胸脯道。
“那我便提前多谢伊娜关照了~”
……
深夜,我失眠了。
只要成功控制魔力,我就能彻底学会魔法。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遍遍强化,将我挟持,让我始终难以入睡。
我开始回想。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想着那些魔法理论。
我开始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胡思乱想。想我为什么会在风笛镇,想我是如何来到这个魔法世界。想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我想到了前世的亲人和朋友,然而想得越细致,我便越发清晰地意识到我对他们是已死之人。
我想到了伊娜。哦,伊娜她哭了。她怎么哭了呢?
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直到感到大脑疲倦,我终于得以睡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