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到的时间,一直在探察你那位人皇兄长有没有一起来。我进屋后,终于确定你是一个人来的。天真的是你啊,少年。”掘墓人举起手枪,决定杀掉云剑后立刻逃离萍城,换个城市继续他的杀手事业。
云剑还在笑,掘墓人后知后觉地发现,窗外还在下雨,自己却听不见雨声。掘墓人敏锐地转身,枪口对准身后真正的云剑。座椅上的云剑像泡沫,风一吹便被戳破了。
“放下枪。”
掘墓人不由自主地松开扳机,僵硬而迅速地把枪放在桌子上。
“另一把枪也拿出来。”
掘墓人咬牙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没有抗拒的力量。
“刀。”
云剑拉开自己的背包,密封袋里有浸了油的纱布。用纱布把匕首包好,放进密封袋,把下了膛的枪和密封袋一股脑扔进背包。
“你是灵能力者?”掘墓人问。
“你跟我说了一箩筐废话,中了我的术。现在,跟我去个没人的地方。”云剑说。“这段时间的尸体全是你处理的,各种蛛丝马迹都将锚点指向你。只好麻烦你死一死,羊羔。”
“我应该敲你一笔立刻离开萍城。你既能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又能保全自身。仅凭你做的这些是不够的,除非你也像我一样抛弃曾经的身份,过不见天日的流窜生活。”“足够。时间足够。”
……
外骨骼机甲项目名声大噪,被帝国收购。
给云剑介绍盗墓贼和杀手的中间人道上称他汤叔,老汤这两天压力山大。他给“迪迦”招揽了一群亡命之徒去盗墓,结果除了“迪迦”其他人生死未卜;他给“迪迦”引荐了“掘墓人”,前两天“掘墓人”的尸体被人在下水道里捞出来。“嘶!这事儿有点邪乎,下一个不会到我了吧?”老汤想到这里后脊背发凉,他决定离开萍城出去躲一阵子。
云剑也终于在酒店完成了他的“鬼画符”。这张符的技术含量很高,纸是云剑自己造的,墨是云剑自己调的,把这张符纸烧成灰,泡在水里让理晓喝下去,就可以让理晓忘记某些事。比如让她忘记云剑是谁,比如让她忘记紫阳花庄园是什么地方。那些花,那些事,包括自己,都是理晓的桎梏,都是理晓的羁绊,让她忘记这些,才能让她真正离开。
云剑在客厅结跏趺坐,双手捏法诀,“鬼画符”上的朱砂有规律地流动起来。理晓感受到了灵子的波动,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即将发生什么。
“唵。”
符纸自燃。灰烬窸窸窣窣落进玻璃杯。云剑倒上水,用筷子搅拌均匀。他端着杯子到理晓面前,“乖。喝了它。”理晓觉得云剑的声音温柔似水,回忆起云剑为她做过的种种:冰柜、逛街、看夕阳、吹口琴……她不由自主地接过杯子,脑海中闪过一线清明:不对,我是被魅惑了。这是第六天魔王的温柔相。
“你骗我喝的是什么东西?”理晓警惕地问。
“是滋养肺腑的符水。”
理晓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内心的那种悸动和危机愈发强烈,如果不是出于信任,她甚至想对云剑出手。云剑见事情败露,不再隐瞒。他把所有符水含在口中,再次施展天魔波旬的温柔相,吻在理晓的唇上。
理晓再也无法抗拒,热情地回应,危机与后果被抛在脑后。符水被理晓喝下,云剑蓄谋已久的一番苦心成功了九成。理晓倚坐在床头,云剑坐在理晓的大腿,双手十指与理晓的十指交错。十根七彩丝带般的光浣在云剑的指肚抽出,蚕丝一样包裹缠绕在理晓的十指。十指连心,云剑在清除理晓的记忆。
“这是我的回忆,你有什么资格支配?”喝下符水的理晓可以说强弩之末,只凭一股意念支撑,否则混沌的大脑要昏厥过去。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平添几分柔弱。
“你停下!”玫瑰有刺,河豚有毒,理晓柔弱的声音里听得出哀怨、暴虐、痛苦。
“停不下的。除非……”除非杀了我。“你又不是没杀过人,对吧?”不过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论是你忘记我,还是我死了,你都不必再留恋这滚滚红尘。
理晓不再挣扎,哀怨、暴虐、痛苦也一并消失,熟睡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颇有几分不染红尘的味道。
云剑把理晓扛下楼,楼下的云龙等待已久。龙之郎集团外骨骼机甲发布会结束,云剑对云龙说了这件事。“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要给我当一次司机。”
云剑把理晓放在后座,甲壳虫汽车驶向帝都郊区的溶洞。那是大自然造就的气局,尸鬼的乐园。云龙与言晴都跟那里的总瓢把子有旧,可以拜托他照顾理晓。
“人可以越来越爱自己的选择,但不能选择自己爱的人。”云剑有些颓废地对云龙说。
“那当然了,你个白痴。不然我凭啥来这里给你当司机。”云龙说。爱是复杂而抽象的概念,作为情绪,云龙当然体会不到爱。作为情操,云龙知道爱是什么。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把离骚送走吗?”
“说你是白痴,你别真跟白痴似的。离骚会对你下手?”
“你跟她又不熟,要叫理晓。”
云剑送走理晓后,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同学聚会都一个人喝着闷酒。饭桌上,云剑听人说高庚廉的外号由“番茄干”变成了“机车少年”。他放下酒杯问了左手边的同学,“为什么高庚廉是机车少年?”“不知道。都这么叫。”云剑又问了右手边的同学,“为什么高庚廉是机车少年?”
“高庚廉在咱们学校的贴吧看见个帖子,说用柴油洗内裤能洗下去那个斑。弄的内裤一股子机油味儿,他跟对象分手后这事儿还被他对象捅了出来,所以都叫他‘鸡车少年’。”
“用柴油洗内裤那事儿好像是……我发在贴吧的。”云剑犹犹豫豫地说。是啊,那时候理晓还在,我偶尔刷刷学校的帖子。
“老高,过来过来,始作俑者找到了!”
高庚廉一脑门子黑线走来,“就你叫‘两只老虎爱跳舞’啊?”两只老虎爱跳舞是云剑在贴吧的网名,这下证据确凿。
“来吧云哥,我敬你一个。别一个人喝闷酒了。不就是又跟崔,崔什么来着分了嘛,天大地大,你也不缺女人呐。”云剑在酒吧以一敌三的战绩作为学生的饭后谈资,早就传开了。所有人都觉得云剑深不可测。
“我在这想离骚呢,谁寻思崔嘉祺。”“《离骚》?你怎么不想屈原?”云剑觉得没什么意思,喝完酒起身离开同学聚会,只留下个落寞的背影。
云剑收拢心思认真对付一年后的高考,最后的分数没有太高,但还算对得起他。高考后云剑理解了樊星的寂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乱逛,却碰到了叫理晓个阿姨的“孩中孩”,“叔叔,那个挺漂亮的大姐姐没跟你在一起吗?”云剑心说,你也知道应该叫姐姐,平常那么嘴欠干什么?
“那个姐姐啊,她离开我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不会死了吧?”小孩子不知道死字的沉重,轻飘飘地说出来,不过童言无忌,并不惹人厌恶。云剑阴惨惨地一笑,“对!万一你哪天在大街上看到她,千万要跑快点。她临死前说,‘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叫我阿姨的人。’”云剑看到对方脸上有一丝错愕和害怕,心里美滋滋,偷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