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近郊,围绕原野边界的山林之帷的某处。
一阵违和的扭曲,令空间中的自然光线弯折,隐约描绘出虚幻的轮廓。
于缥缈的浮光闪现过后,阻碍认知的伪装魔术散去。
其中现身,除了芙蕾萨拉以外,还有厄弥诺雅。
就在刚刚,那足以净洁长空的光芒贯穿大地的瞬间,厄弥诺雅及时介入战场,为芙蕾萨拉挡下这一击,带她脱身。
意识到这一点,芙蕾萨拉立刻怀带着歉意恭敬行礼:
“十分抱歉,厄弥诺雅大人。我没有想到赫丽·斯卡布罗的身上,还余留有我主施予分存的力量......”
“这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厄弥诺雅摆了摆手,安抚自认为犯下错误招致失败的下属。
对眷属来说,来自于主人的力量,既是无上的恩惠,也有可能成为致命的杀招。
王座之下的眷属无法违逆来自于魔王的力量。
所以,曾经一度击败过芙蕾萨拉的这份光芒,才会更令她无从抵抗。
若不是厄弥诺雅,恐怕炎狱的魔主此刻也会因为身负重伤而倒地吧。
心有余悸的芙蕾萨拉将视线投向刚才自己身处的原野。
略带着些犹豫,她迟疑着开口:
“厄弥诺雅大人,对赫丽·斯卡布罗,不用把她带走,或者是彻底斩草除根吗?”
“你希望如此吗?”
“不,属下只是......”
“今日行动开始之前就已经明确过了,按照预定,此次是由你负责的独战,一切判断与决定,都在于你。”
听到厄弥诺雅这样说,芙蕾萨拉反倒像是为自己的劲敌得以逃过一劫而松了一口气。
但,她又马上以郑重的口吻开口:
“那么,厄弥诺雅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今日进攻王都丹尼斯的行动,希望能就这样暂告一段落。”
“理由?”
“圣王国骑士王——赫丽·斯卡布罗,她的身上有着身为一名战士的光辉。我愿如她所求,止步一日。这是我个人对她致以的敬意。”
芙蕾萨拉恳切地向厄弥诺雅低头请求。
厄弥诺雅抬起视线,遥望矗立在城郊原野上的昂莱之剑。
倒在地上的骑士王,是以自己那颗决意贯彻保卫圣王国的使命、满怀忠诚之心,
与路利修大人留给她的些微烛火引发共鸣,
只有用尽全力,才能产生出如此耀眼光芒吧。
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路利修大人所选中,成为伴随勇者出征的「救世」同伴。
路利修大人施予她的那部分力量,是对她的认可,同时也是对心怀勇气之人的嘉奖。
——如果路利修大人是这样想的话,那么......
感慨之中,厄弥诺雅轻轻点头。
“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了。那就照你说的,今天就到此为止。”
芙蕾萨拉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出于战士的感性情节所提出的请求,本就不尽合理,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被上司同意。
所以,她充满感激地抬头,接着又再次满怀敬意地欠身,向厄弥诺雅行礼:
“非常,感谢厄弥诺雅大人!”
*
*
赫丽被救回城内,躺在病床上接受魔法的治疗,已经是夕阳隐去余晖之后的事情。
尽管在骑士王倒下之后,王都城郊的旷野之上只剩下喧嚣的暖风。
但依旧没有任何人敢踏步出城。
在所有城卫军的士兵与骑士们看来,连骑士王都倒下了,那谁还能在对抗魔族时有一战之力?
没有了!
这种时候贸然出城,就等同于找死。
丹尼斯城墙上的士气,达到最低谷。
直至得知了赫丽战败消息的薇洁儿赶来,不顾所有卫兵阻拦,大闹着要出城。
像是只有牧师小姐的眼泪,才能唤醒骑士们封存在心底里几乎快要被淡忘掉的勇气似的,
随后才有数名骑士自发组队出城,将骑士王和她的剑一起带回来。
令人庆幸的是,骑士王没有牺牲。
赫丽还活着。
守在病床旁,听着那缓慢而又微弱的气息,
薇洁儿一边噙着泪,一边施展信仰系魔法为赫丽治疗。
牧师小姐体内的魔力流转一刻也没有停息,只为了能够治愈朋友身上的所有伤痛。
灼烧带来的疤痕,以及魔炎留下扼制初阶苏生的「灼灭」诅咒,全部清除。
等到赫丽身上的外伤全部治愈,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
繁重的魔力消耗,让薇洁儿一度陷入昏厥。
刚想从赫丽的床边站起身,就又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几乎连扶着桌边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赫丽小姐...我真没用。”
看着躺在床上,静静紧闭双眸的赫丽,薇洁儿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懊悔。
薇洁儿知道自怨自艾没办法拯救任何人,但就算不这样,自己又能做到什么?
能像月渊的贤者术士一样施展法术击退敌人?
又或者是像骑士王一样身先士卒率领全军斩杀魔族?
是的,没错——
我什么也做不到。
离开了大家,我就还是那个在乡下教堂里默默无闻地打杂修女,不曾改变过。
我算什么「救世」的英雄?
薇洁儿倚靠着椅子,默然坐到桌前。
手,再次不由自主地拿出了那封信。
有着勇者指纹印的信。
似乎唯有那熟悉的字迹,才能让此刻的薇洁儿感受到些许安慰与温暖。
看着那封信,就仿佛正面对着自己所憧憬并崇拜的那名青年。
薇洁儿像是向上天发出虔诚祷告,喃喃开口:
“我该怎么办...路利修先生......”
在爱珂媞娅小姐遭到魔族扣押,赫丽小姐又无法醒来的当下......
如果说,现在还有能够拯救这座王都,拯救丹尼斯居民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
那就只能是奇迹。
而能够带来奇迹的人,也只有一位......
想到这里,薇洁儿抱着再也回不来的、破釜沉舟般的觉悟,手指夹起信纸的一角,靠近台桌上的烛灯。
如果有别人看到这封信,被安德烈娜公主知道的话,一定会招致危险的吧。
所以薇洁儿不希望除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再看到这封信。
哪怕是赫丽小姐也不行,这只会让她夹在同伴和自己所效忠的皇室之间,陷入两难。
薇洁儿不愿意让赫丽感到为难。
看着灯中的烛火,一点点将这封信彻底焚烧殆尽。
她收拾干净桌面,出门。
朝着王城方向,遥望夜幕中高耸的堡垒。
鼓起勇气,坚定心中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小绵羊步入未知的夜幕。
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得救。
所以——
等着我,路利修先生。
我现在,马上就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