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泽大人……很抱歉让您看到我如此的失态。”
在希库娅看见我就开始慌乱，直至冷静下来，已是十多分钟后的事情。
现在我们两人在书房的桌椅处坐下，面前摆放着她刚刚取下，颇为厚实，有似百科全书的古朴书籍。
即使算不上熟悉，但懂得这个世界语言的我还是忍不住瞄向那个浮夸的封面，华丽的几个大字翻译过来便是——《少女的情语》。
就算不亲自查看里面的内容，也明白这是一部少女恋爱物语。
“所以说……公女殿下是以为我发现您在偷看恋爱小说，刚刚才那么慌乱吗？”
“是的……”
希库娅羞愧地垂下视线，膝盖上的手略有尴尬地左右交换。我有一点特别在意。
“我以为女生看恋爱小说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要躲起来？”
“因……因为我觉得这种书不会太适合自己……”
避免怀疑听觉神经故障，我再抬头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精致端正的脸庞，扑闪的湛蓝双眸，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金发。
“您也这么认为吧？”
“……不，那倒不一定。”
虽然本人说自己不合适，但外貌完美且是公爵女儿的希库娅，怎么看都应是恋爱小说中的女主角才对。
不清楚是由于地位上的差异，还是教育方式的不同，让她有着这种错误的思考。我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澄清她的误会，便假作正经地清了清喉咙。
“还请公女殿下放心，虽然不太了解，但像您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看恋爱小说，我认为这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
希库娅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郁。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方针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贵族，恋爱小说与这个身份只是格格不入。没有人支持我阅读这类书籍，房间里也尽是些古代文字论和世界简史。”
说话间，她有些自嘲地露出微笑。
“于是我就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太适合那样……”
希库娅将脑袋垂得更低，脸上蒙着一层阴影。
生命中其实或多或少总会遇见一两个那样的人－－表面光鲜亮丽，实质却只是背负了太多期待的倒霉蛋。
来自父母的期待、师长的期待、怀带同辈的希望、朋友的希冀，无法决定自己人生的家伙，顺着别人已经既定好的道路前进。
明明不愿意，但还是被打上角色的标签，一旦违背他人心中的期待，就得承受不该拥有的苦难。就算你尽心尽力将道路行至终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做到如此地步。
我对那种倒霉蛋，大多是同情多余嫉妒。
而且厌恶那些随意禁锢他人自由的家伙们，如果只是无意的－－那不是更为恶劣？
不过，在我短暂的十几年中，有且只有一个是从小就不依靠他人，懂得与之反抗的倒霉蛋。
然后有如悲剧英雄的结尾，她将所有想要修正自己的家伙统统打倒，却只落得孤单一人的下场。
但我很敬佩那种倒霉蛋，所以当时的我想帮她改写结局。
所以同为倒霉蛋的公女，或许也得帮她一把。
我轻轻挪开椅子，由上紧盯着希库娅漂亮的湛蓝色眼睛，道出最为关键的问题：
“公女殿下您喜欢恋爱小说对吗？”
“那个……是，是的……”
希库娅诧异地瞪大眼睛，嘴中伴随着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回答。我表示理解地颔首，接着问道：
“如果有一天人们毫无缘故地禁止你接触一切小说，你会怎么样？”
“……禁止接触一切小说吗……”
光是想象，希库娅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堪。既然会产生这种反应，便代表着小说于她而言，是难以割舍的珍贵之物。
“公女殿下您这么喜欢恋爱小说，假设有天无法再次相见，您想要怎么办？”
我换一种说法复述一遍，可希库娅仍是犹豫不决，反而害怕地抬起头问道：
“……那么，平泽大人会怎么办呢？如果您所喜爱之物也在某天被人否定、夺走，您又该怎么办那？”
“我－－”
说话间，自己紧攥的拳头已放在胸前，感受心脏的律动，回单早就准备好的话语：
“我会极尽凶狠、用尽全力痛扁那些家伙一顿。”
“咦？”
“如果未来有人想从我手中夺走珍视之物，我会毫不犹豫地揍他们一顿。他们否定也无所谓，只要乖乖闭嘴就好。即使不被全世界承认，我依旧会顽强孤独地活着－－证明我所喜爱之物并非软弱不堪。”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这次希库娅投来的眼神中除去惊讶，还有丝丝的羡慕之意。
“不论如何，我都会选择奋起反抗。”
结尾播报完毕后，再挑选适当的文辞转回话题。
“公女殿下，现在的权力、地位，未来自己的不可视的自由，您想选哪个？”
“……果然还是选择能让自己开心的自由吧……但是－－”
希库娅语气停顿一下，随后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不会因自己的任性去背叛信任自己的家人，喜欢小说是一回事，除此之外的则是另一回事。”
原来如此，这就是贵族的高尚礼节，不被期待的我永远学不来的东西。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刚见面不久的平泽大人愿意和我说这些话。”
“我也只是随口谈论下自己的观点而已，您不必在意。”
“－－我知道了。”
希库娅此时像清晨室外的幽静兰花般笑着，随后缓缓起身。
“请您等我一下，我先去沏壶茶来。”
如此说着的她，还未等我回应，就已经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不知为何，感觉离开的洁白裙摆比初见时更为轻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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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库娅沏茶的这段时间里，我乖乖在书房里待着。偶尔转动眼珠，察看其中的一些装饰品。
正当视线瞄到件极为熟悉的物品时，优美的音色随同推门而入的声音传来。
“平泽大人，让您久等了。”
希库娅双手端着实木托盘走进，瓷白的茶具轻轻落到桌面，发出冰一般剔透的微响。
“我自己来吧，不用劳烦您。”
让身份尊贵的人给自己倒茶，未免有些失礼，我便起身如此提议。希库娅微笑着答道「好吧」，缩回伸出的手。
热水流入茶杯，顿时飘出清淡的幽香。
待仔细品味过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指向刚才发现的东西。
“公女殿下，冒昧问一下，您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角落的书架上，黑白间隔的棋盘代替书籍的位置，旁边是刚好三十二个造型各异，略有重复的棋子。
那东西实在过于熟悉，带给人时空错乱的恍惚感。
“平泽大人您不知道吗？那是国际象棋，最近在贵族之间很流行的娱乐方式。”
“果然吗……”
我当然明白它叫什么名字，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希库娅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哑然，仍高兴地说着：
“相传，这时唯一之神创立的游戏。”
谎言－－那八成是哈洛希尔抄袭再加以夸大事实传播的产物，毫无疑问就是从我原来世界照搬过来的东西。
在希库娅一字不差地叙述出与我所知完全相同的规则后，更让我坚定以上的猜测。对哈洛希尔的评价也顺便掉进马里亚纳海沟当中。
果然－－盗版商都给我爆炸吧。（玩笑）
“平泽大人，要不要跟我来一局呢？”
希库娅打断我冗长的思考，眨着湛蓝的大眼睛，报出如此的提议。
“和我吗……我虽然知道规则，但没怎么跟人玩过。”
因为没有朋友－－就是这种悲哀的理由。不过网络对战的话，我在家里闲来无事时，还是来过好几次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熟练，既然我们两个都不太熟悉，那么就当练习赛吧？距离午餐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希库娅微笑地歪头说道：
“好吧……我先去把棋盘取来。”
起身，轻轻地把冒着白雾的茶具挪开，将一切准备妥当。
平整得有些光滑的棋盘上，仿佛分隔两个对立面的三十二枚黑白色国际象棋按照规则陈列其中。
主教、士兵、战车、皇后、国王……
将最后的棋子摆放完毕，希库娅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好的，请多指教。”
作为先手的我，依照往常的经验，移动第一枚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