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言--现实不是游戏。
那并非欺骗。因为就算有天才将世界拟化,再分裂为众多应用程序,让我们拥有玩家的人格、意识、行为方式,可是从大方面看,现实离奇、讽刺、未知,依然不会让这些程序变作简单的游戏。
世界过于荒唐,既不讲理,也难称其为合理,正是如此--
现实不属于游戏范畴之内。
但是,将其反转--「游戏即是现实」,或许还能够成立。
为何?
--因为游戏中会映照出一切虚伪与现实。
自小便是卡牌、狼人、双六的温馨家庭模式,夸大则成为竞技比赛、人生级豪赌。游戏之中,多多少少能反映出潮流趋势、社会方向,玩家的个性、修养、行为习惯等。林林总总的大小游戏汇聚于一处,即是所谓的现实。
两者的关系非常简单--现实的攻略方法可以代入游戏,但游戏无法撑起现实的旗号。
所以说--既然现实无理取闹,既然我能在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度过悲惨孤独的十几年,那么将此番悲惨、不堪回首的记忆应用到游戏之中--
诱敌深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证明吧--人生箱庭游戏里败北的平泽柏希倒霉蛋,既然现实如此困难,那又有什么理由在这棋盘战争当中落败呢?
“--将死。”
我最后把「士兵」再向前一步,瞄准对方的「国王」,锁定胜局。
虽然我的确没有和真正的人类下过棋,但除去场外因素与自身感受外,似乎跟网络对战也相差无几。
途中观察希库娅的举动、表情、微小的动作,进以猜测她的思考、棋路,等习惯过后,我便维持着相对的方法,把理应结束的盘面再次扳回。
第一局对战大概是十几分钟。
“嗯唔……”
希库娅抚摸下巴沉思,发现无路可退、无棋可动,终于放弃似地叹息,抬起脑袋露出妥协的笑容。
“我输了……平泽大人很厉害呢。”
“您过奖了。”
我稍稍点头致意。
“呼--虽然我不怎么玩国际象棋,但也专门向兄长请教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输掉,有点不甘心呢……而且感觉平泽大人您还有十分的余裕,是悄悄对我放水了吧?”
怎么瞧都瞒不过那双湛蓝的眸子,我便干脆一点承认了--才怪。
“只是很久没玩了,有点生疏而已。”
“真的吗?”
希库娅没过多在意,只是轻轻地取下棋盘上的「皇后」,微笑地提议道:
“是真是假,看来我得再来一局才能确定呢。可以吗?平泽大人?”
“……乐意至极。”
因为是我这边有错在先,为了弥补刚才的谎言,所以答应下来,将杂乱的棋子重新规整,摆回棋盘。
书房之中再回响起轻敲木块的声音。
专心下棋途中,我偶尔会不经意抛出些有关公爵情况的问题来,并学着以较为自然的方式进行开头:
“公女殿下,您是有位哥哥吗?”
“嗯?有的喔,兄长比我年长两岁,精通剑道和棋艺。我下国际象棋的方法就是兄长的教导。”
希库娅说话间,移动手边的「主教」。
“剑道和棋艺吗……”
“这么说来,平泽大人和兄长可能很合得来呢。”
到我的回合时,她像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微笑道:
“毕竟平泽大人是名颇具实力的冒险者,而且对国际象棋也很熟悉。”
“合得来吗……或许吧。”
轮到希库娅的回合,她却停下悬空的棋子,稍微低头朝我腰间的配剑看去。
“平泽大人是用双剑的呢……兄长的话似乎很抵触这种流派。”
严格地说,我的主武器是长剑,短剑只是作为便利的副手而已。但是依希库娅皱起的眉间推测,她口中的「兄长」会抵触双剑似乎含有某种原因。
渴望得到更多情报的我,针对这点继续发问:
“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
说完,希库娅便微微仰头,有似陷入回忆般轻声呢喃道:
“我们威琉斯家有种被世代传承,名为「樱流」的双剑武技。上一代是祖父传授于父亲,这代理应该由兄长接任,但是--”
希库娅又歪着脑袋直面我。
“——兄长讨厌父亲。”
“……为什么?”
我明白对别人的家事刨根问底是件极为失礼的事,可稍作迟疑后还是问出了口。
“因为……兄长一直认为是父亲的冷漠害死了我们的母亲。”
“抱歉……我不该没神经地提起这种话题……”
当希库娅自然阐明原因的瞬间,我便为自己无脑的举动表示后悔。
她用两根手指轻轻摇晃棋子,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请您别这么说……其实兄长只是讨厌父亲,才会抵至二刀流。不过我倒是觉得父亲在当时的决策没有错……”
这时,流云悄然挪开,明耀的阳光斜射于希库娅那头令人称羡的金发之上,但与之相对的,她的表情只是越发沉重。
“抱歉,请您忘掉我说的话吧。”
最后,她依然是挺起胸膛,露出笑容。
我询问公爵家的情况,不是基于所谓的好奇心,只是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强行取得信息。如果唤起了她不好的回忆,或许我该为此事向希库娅说声抱歉。
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我也只能不再深究。
唯有这次拼尽自己的全力,将棋子投向它所该到的地方。
轻敲棋盘的交错声音在接下来几分钟内也继续响起,直至希库娅微笑着说道「我又输了呢」,双方才选择停手。
茶杯上空飘飞的白气已逐渐稀薄,我们为了不让它彻底凉掉而丧失原有的清香。于是先喝下温茶,再开始整理有些杂乱的桌面。
正当进程过半时——
“希库娅,你在吗?”
伴随着问候的声音,一位看起来和我同年的青年闯入书房,惹得三人愣愣地六目相对。
紧接着是希库娅缓缓起身的动作,脸上泛起微笑。
“欢迎回来,克朗特兄长,训练辛苦了。”
“是的,我回来了……那么,那边那位客人是谁?”
青年用锐利且怀有敌意的眼神瞪向我,不过看到自己可爱的妹妹在与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独处,他会有这种程度的反应也算正常吧?
为了解开误会,我得好好地自我介绍才行,于是将腰板挺直。
“你好,初次见面,克朗特殿下,我是——”
“我并不需要知道你叫什么。”
直接用冷如干冰的语气打断我话的克朗特,不屑地朝这边瞟一眼后,便将我当作空气般无视。
恭喜您,您在平泽柏希的黑名单里瞬间上升至第三位,仅次于哈洛希尔和冰雪魔女哦!
好了,玩笑结束——这家伙有点讨人厌呢。
“克朗特兄长,平泽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希望你不要这样。”
他的态度似乎让希库娅有些不满地嘟起嘴巴。
“你遭遇强盗的事我已经听贾尔汀先生说过了,但是——”
克朗特冷笑一声。
“恩人什么的,恐怕也是贪图威琉斯家的财富和地位,才选择干这种英雄救美的事吧?给钱也就两清了。”
“克朗特兄长!”
能烦人到这种程度,应该也能算是天赋异禀。
我默不作声,眼睁睁看着他绕过希库娅,径直朝这边走来。
“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人。”
最后经过我身边时,略有低沉的声音于耳边响起。
克朗特·威琉斯,公爵家长子,似乎与父亲不合而讨厌家族流传的二刀流,然后很不喜欢我这种人吗……真是不错的情报。
或许能当作第一张手牌打出。
虽然提防外人是值得称赞的谨慎,但对客人致以此等态度,果然还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为了我们两个能相处融洽,我认为自己得主动示好才能取得先机。
所以,主动示好的第一步即是——
“克朗特殿下,我刚从希库娅那听说,您的棋艺很不错是吧?”
“那又如何?”
克朗特依旧用冷淡的目光进行打量。
“我个人也偏好国际象棋这类娱乐游戏,不知道您是否愿意陪我玩一局呢?”
“为什么我要和你这种人?”
“因为——我有信心能胜过您。”
说话间,刻意地拿起士兵的棋子,示威般在他面前摇晃,随后轻敲于棋盘上,推倒国王的棋子。
克朗特的脸倏地发黑。
“是吗……你能赢是吧?这种毫无根据,令人捧腹大笑的谎话建议你还是少说。”
“克朗特殿下,我也建议你不要随便以貌取人。”
当我恶劣的挑衅刚出口,他的表情肌便忍不住抽动。
“那就让我看看你是否有那种资格!”
“——乐意至极。”
我装作有礼地鞠过躬,内心疯狂窃喜。
主动示好的第一步:将对方贯彻自我的无谓自尊心狠狠锤碎,不留余地,令其好好感受一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第二步:开始单方面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