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辽不识字。她一连念了七年小学,从七岁到十四岁,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一个字都认不到。
所有教过她的老师都会有怀疑人生的强大挫败感,连班里那个总流着憨憨口水的小光头都能歪歪扭扭默写“床前明月光”这句诗,阿辽却办不到,只要是这天教她的字,到了第二日一定会忘得一干二净。
老师们没有谁喜欢她,同学中的嘲笑也从来没有断过,上了七年学还是个文盲,这就是顶着脑残光环整整七年。可阿辽辽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总是笑脸迎人、满目阳光,灿烂如同鲜活的向日葵一样。
于是,阿辽获得了“缺心眼”的评价。
对笨笨的阿辽来说,最惬意的时光,就是在放了学之后,背靠着那颗看起来很古老的银杏树的树干,吃着甜甜的豆沙冰,眺望着远方,顺便打盹。
她非常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只飞过的小鸟甚至是一只从她脚边路过的蚂蚁,连她靠着的这棵银杏树都是有趣而可爱的,还有一只叫不出名的鸟,白脊黑翼,常常停在的银杏树的枝桠之间,婉转鸣唱。她喜欢靠着树干打盹,背后那股坚实的支撑力带来说不出的安稳,清脆的鸟鸣,给予她另一种平静而又恬淡的幸福。
不过,惬意必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阿辽常常一觉睡醒来,发现她的自行车不翼而飞,迄今为止已经丢了十几辆了吧。
“也许拿走自行车的人会比我更需要它!”阿辽每次都这么安慰自己,然后花一个半钟头,从麦田的田埂小路漫步而上,穿过一小片银杏树林,乐呵呵地回到小山坡上的那个家。
这座普通的小镇,遍地种的都是银杏,每年初秋的时候,阿辽都会看到街头巷尾都有着人,拿着长长而且特别处理过的竹竿,用尽各种夸张的姿势从银杏树的树冠上捅下许多圆滚滚的果子,他们都说那个果子叫白果,又叫银杏子,有营养而且还能治病,拿回家炖鸡汤特别的好,就是清理的时候有股不好闻的味道。
大约一周前的傍晚,阿辽放学经过那颗古银杏树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黑布褂子的白发老头,站在她每天都要坐会儿的那个位置仰望着树冠,风霜成皱的脸孔上,有着说不出的愁苦。
“大限……”老头摇着头,喃喃的说到。
“老爷爷,有什么我能帮你么?”阿辽走到了老头面前。
老头回头一看,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叫了一声:“阿辽。”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常看到你从树下经过。”老头和善地摸了摸阿辽的头,“不过,以后可能就看不到喽。”
阿辽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我没看到你呢?”
“你看到了啊。”老头笑着,慈爱地擦去阿辽嘴角的豆沙冰,“每天放学不按时回家,总要吃豆沙冰,再靠着树干打个盹才肯走。”
阿辽被说的不好意思,挠着头嘿嘿笑着。
“活着真好啊。”老头的摸着阿辽头的手慢慢垂下,看着阿辽的眼睛,流露着深深地羡慕。
“那就继续活着啊!”阿辽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可羡慕可感慨的。
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我病了,活不了多久了。”
“啊?”阿辽一惊,“那老爷爷你赶紧去医院呀!”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旁边的古银杏树说道,“吃那个白果还是银杏子,我听好多人都说那是能治百病的!好像再等一个月到秋天就能结果了!”
“银杏子?”老头略是一怔,重新抬头看着树冠,喃喃道,“倒是真对大劫有帮助,可那不是谁都能吃到的呀……”
“满街都是啊。”阿辽急忙的说,“到时候我帮你把它们打下来,你拿回去熬鸡汤…喝了病就好好了吧”
“哈哈,傻丫头哟。”老头的脸恢复常色,笑道,“不早了,快回家吧。”说罢,在阿辽的背上轻轻一推。
阿辽觉得自己身子一轻,竟“飘”出去了好几步路远,等她回头再看时,古银杏树下已空无一人。更本就没那个老头存在过的痕迹。
当晚,小镇从有记录以来落了第一场冰雹,罕见的大,弹珠样的冰块密集落下,花间草丛,大地屋顶,疮痍一片。
第二天日清晨,阿辽上学时,在古银杏树下看到一只死去的鸟,白脊黑翼,翅膀僵直地展开着,至死前的那一刻都保持着在天空上飞翔着的姿态。
阿辽感到莫名地难过,在古树下挖了个坑,埋了它。
那天之后,阿辽再没听到古银杏树上传来的动人的鸣唱声。她在树下的梦,少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而且,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看到那个黑衣白发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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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看着已经把茶喝完的女人,拿起了茶壶重新往女人的杯子里倒满茶。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茶水的苦涩,第一次在老板娘面前露出了微笑。
“现在想想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着除人类之外的特殊的存在吧。”女人拿起刚到好的茶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还是那样的苦涩,就像她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样。
老板娘也没回话,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想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那个可爱的咖啡杯,里面的茶水一滴也没有减少。
白百择看着桌子另一边喝着茶的女人,神秘的笑了笑。从衣服兜里拿出了一张叠好的纸片放在了桌子上,“继续吧,这个故事我挺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