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一愣，向帘幕下方看去，一具漆黑的的人形赫然躺在绿色的帘幕之下，红色的血液在墨绿上并不明显。
外面传来嘶吼声、马蹄声、呼喊声，各种声音一时全部响起，显得十分刺耳。
雪莉愕然，她完全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外面的混乱，就像当时战场波及到城外一样，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有这些弥漫的黑色雾气了。
怪异的叫声骤然在耳边响起，雪莉猛的回过头来，柜台前的男人已经扑在了她眼前，半张脸已经变成如墨的漆黑，宛若地底爬出来的怪物。
雪莉并未有什么战斗天赋，她很紧张，发抖的手让动作也有些迟缓，手中的飞刀被这么一哧，尽数落在地面，她连忙去拔出腰间的匕首，但为时已晚。
男人的五指不知何时化为了尖锐的利爪，带着疾风飞舞至雪莉眼前。
事已至此，雪莉急忙准备推开莎莉，至少不能让她在这里受伤。
雪莉向后推去，才发现身后空无一物，眼前的利爪远离，被一截高跟鞋的鞋跟取代。
“离雪莉姐远点！”
雪莉高声一呼，也不顾自己还穿着裙子的淑女形象，一脚压在了男人的脑门上，被踩破的脑门没有流血，反而涌出了黑色的液体。
三把飞刀转眼间出现在了男人的脖子上，那怪物一样的家伙再没有一点动静。
“那个，雪莉姐，我是不是杀人了……”
莎莉这才反应过来，那仿佛神经反射一样的动作，把男人死死钉在了地上。
莎莉离尸体远远的，捂着脸，尽管两人早见了许多的生死，对此感触并不剧烈。
雪莉看了看男人的尸体：发黑的半脸，早已没有人形的半身，化成利爪的手指……
“不，他不是人。”
“诶？不是……人？”
“嗯，不是……”
雪莉吐出几口浊气，她并不勇敢，此刻也不过强装着名为「姐姐」的形象，她也想躲在谁的身后，但她不能。
雪莉绕过尸体，来到柜台前，彼得早已死去，半张脸没有脸皮，留着长长的爪印，地面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几个玻璃药瓶散落在地面。
彼得狰狞的样子让雪莉险些吐了出来，她尽可能让自己无视，在柜中找到了药剂。
“莎莉，外面怎么样了？”
雪莉起身，发现莎莉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尸体，围着尸体打着旋。
她有些无奈，只好自己来到帘幕前，偷偷向外看去，外面仍是十分混乱。
翻倒的马车，头破血流的人，地上洒落着食物，被行人踩成了宛若呕吐物的形状，偶尔几只黑色的人形怪物路过，追赶着他们的猎物，与之前的男人相比，变异的程度更高。远处的天空散漫着墨色的浓雾，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莎莉，该走了。”
“啊……好。”
莎莉惊了一下，提着裙子小跑到雪莉身旁，雪莉看着外面的情况，思考着对策。
“雪莉姐，外面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但我们应该先回去找父亲，那里靠近城门，外面到处都是这种怪物，我们或许又要搬家了。”
“啊，这样啊……”
雪莉拨开帘幕，拽着莎莉的胳膊准备赶路，莎莉看了看地上洒落的云饼，长长叹了口气。
火光在城镇四起，冬日的寒意被尽数驱散，空气中散溢着火星，满是灼热，远处天空的黑雾遮蔽了阳光，宛若低空的黑日，带来冰冷的暖意，更带来名为恐惧的情绪。
一座房屋轰然倒塌，声音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没有人驻足于此，也没人关心房屋下是否有人。冲天的火光骤然涌现，燃尽了房屋的残骸。
街边的小摊早已空无一物，一名抱着几根面包的孩子，被另一名怀抱着更多食物的男人绊倒，手中的物品洒落在地上，男人捡起面包，头也不回的跑远，又被街角窜出的怪物杀死。
街上没有马车行驶，有的只是破损的车轮，死去的马匹，马匹旁的木板堆中有没有人，没人关心这个。
就像城外成为战场的那天一样……
雪莉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和莎莉躲在小巷子里，看着怪物从眼前走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恐慌的惊呼，小孩的哭声，木板清脆的断裂声，时刻冲击着雪莉的神经，提醒她保持冷静，可身体却不争气的发抖。
“雪莉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我刚才撞到你了？”
莎莉看到了雪莉不自然的双手，小心的问着，不敢大声。
“没事，继续走吧。”
雪莉握紧拳头，稍微缓解着手上的抖动。
雪莉钻出巷子，向家里跑去，又回头看了一眼。
大大咧咧的水果摊老板娘，她的摊子消失不见，只剩几块木板。
做家具的木工，他的斧头落在尸体旁，沾满血迹。
肉铺的老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首异处……
雪莉不忍心再去回想，眼角闪着泪光，加快了脚步。
城镇里各种奇怪的人形生物，四处可见，好在大量人群涌向城外，吸引了许多的怪物，家中几乎没有影响，费洛安静的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嘴里说着喃喃呓语。
雪莉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父亲没事，莎莉也没事，现在只要藏好，等领主和教会的骑士行动就可以了吧？
雪莉不觉得自己和莎莉可以做什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上。
雪莉透过门缝向外远眺，观察城门的动静，一只黑色的手掌赫然贴在了门上，巨大的力道让木门一瞬间化为木屑，雪莉被震出数米，手掌被划破，在地上拉出一条血线。
尽管雪莉知道这可能就是人变化来的，但这只怪物早已没了人形。
不行，得赶紧让莎莉和父亲先走……
雪莉自始至终都没明白这场灾难的原因，只是买药遇到怪人，怪人变成了怪物，外面变的如此混乱，人变成怪物，就像是什么病毒的感染一样。
雪莉不敢去赌这些东西的感染性，她也没有像莎莉那样傻傻的勇气，谁知道被伤到会不会如之前的男人一样？
雪莉抬头看向房门，准备去带走两人，奈何双腿不争气的不停发抖，她瘫软在地上，只能扶着墙壁，顾不得有些发麻的双腿，强迫自己从地上支棱起来。
她并不勇敢，也不冷静，她只是因为身为莎莉的姐姐，身为费洛的女儿，家中的长姐，她必须挑起担子，别无他法。
那怪物用力过猛，也因为惯性摔倒在地上，一脸痴呆地四处看了看，又重新锁定了刚刚站起的雪莉。
“吼——”
怪物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怪叫，畸形的双脚瞪在地上，速度不快，但比之雪莉慢慢挪动的脚步显得颇为迅速。
离门已经不远，莎莉却是突然开了门，怪物也转眼来到身后，漆黑的怪脸十分狰狞，挥舞着双爪向着雪莉头上刺去，浓郁的黑雾早已堆积于雪莉头顶。
“雪莉姐！”
莎莉一时瞪大了眼睛，脸上傻傻的表情荡然无存。
怪物见要得逞，发出“桀桀”的怪笑，旋即笑容凝固于此。
带着紫光的银白剑气突兀的闪烁，一声闷响过后，黑色的雾气陡然剧增，将天花板笼罩，如同远处黑日投来的“阳光”。
怪物的身体自中心裂开，尸体没有溅出血液，反而化作一团黑烟，融入了浓郁的黑雾之中。
黑雾中剑芒闪过，紫色的光点弥漫了整个客厅，一声男人的高呼过后，紫色的光团如同听到了召唤，开始剧烈膨胀。
“嘭——”
光团炸裂，黑色的雾气消失不见，被紫色的光芒所取代。
“两位小姐，没事吧？”
雪莉早已被吓倒在地，四肢无力，或许稍微惊吓就会晕厥过去，莎莉在原地呆呆地望着。
一个银白色全身甲的男子，背后的披风上是鸢尾花的图案，他脸上棱角分明，眉毛有些稀疏，胡子拉碴，头发凌乱，显得有些邋遢，灰色的眼眸透露着担忧。
“没……没……”
雪莉倒在地上，劫后余生，汗水浸满全身，眼中的惊慌之色还未散去，本想道谢，喉咙却像卡着一块石头，怎么也说不出下一个字。
“雪莉姐！”
莎莉急忙俯身查看雪莉身上是否有伤，却又无从下手，最后也只是把雪莉从地上扶起来。
“没……没事，谢……谢您。”
雪莉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心却还是剧烈的跳个不停，气息依旧紊乱，但至少可以说话了。
“骑士，外面可还有事情要做。”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门边传来，伴随着外面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抱歉了，我的效率还是不如莱恩前辈……”
“奉承的话就免了，快点把她们带到旁边的那什么教会去，我家里可还有老婆孩子。”
莱恩手里的剑发出一声剑鸣，甩掉剑上的泥渍，露出了锈迹斑驳的剑身，像从铁匠铺旁捡的废品。
“莱恩前辈，您就不考虑换一把剑吗？记得您明明有一把黑色的龙骨剑……”
“别提了，给家里那小兔崽子当玩具了。”
莱恩像提到了家丑一样，转过身去，嘴里发出略带愠怒的轻哼，眼神没有刚才杀死怪物那般的，反而带着一丝平和。
“可是你们不应该先解决城门那边吗？为什么会……”
雪莉并非不希望得救，但她不理解在城中如此混乱当然情况下，这名骑士和这位老人为什么要来救自己，看样子并不是为了钱财。
“城门……由其他人去了，我和老先生只是来救被困的人。你们还能走的动吗？可以的话就赶紧跟我来吧，通过其他的方式出城。”
骑士看了看房间内躺在床上的人，又瞥向门外，眉梢微蹙，脸上难以察觉的黯淡了几分，像做出了什么决定，手上的铁甲咯嘣的闷响，把腋下的头盔重新带上。
“莎莉，把父亲带着，我们走。”
虽然这个男人和老人有些奇怪，但鸢尾花是信仰维利安女神的教会的标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雪莉自己也算半个信徒了。
“可是，雪莉姐，你腿在发抖……”
“……”
雪莉用余光看向自己抖动的双腿，一把推开了莎莉，旋即扶在墙上，险些摔倒。
“你去……把父亲背着，我们走。”
雪莉长呼几口气，慢慢平静下心神，却又被外面的吵闹打断。
骑士已经在门前等候，老人不知去到何处，只有地上留下的一片刀剑碎片，锈迹斑斑，与地板融为一体。
城门没有安定多少，但能看到穿着盔甲的人向城门奔走。靠近城中心很安静，与战争后的空城一较高下。
中心街道，顾名思义位于正中，贯穿城镇，它也直通两个教会各自的教堂。
街道安静的可怕，没有人类，只有偶尔发出怪物的声响，整座城镇死气沉沉，压抑的氛围，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雪莉，双手再次止不住的颤抖，她看了看身后背着父亲的莎莉，几乎没有惧怕之情，她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守住这份身为姐姐的勇气。
总觉得好奇怪，街上应该有怪物才对，但这里什么都没有，被清理了吗？
雪莉紧紧握着手，压抑手上的颤抖，她四处环望，街边仍是废墟，瓜果也仍是洒落满地，为地面涂上各色的汁水。
“停下！”
怀中抱着锈剑的莱恩一声大喝，莱尔德一惊，果断握紧了背后的大剑，剑身的纹路再次亮起，散发着幽邃的紫光，与莱恩的朴素鲜明对比。
身下的影子变得黯黑，在一片阴天下成了纯黑的剪影，雪莉右肩一痛，被莱恩抓着衣服猛然提起，像拧小猫一样，提起她轻盈的向后跳去。
背着费洛的莎莉也是同样，只不过是被莱尔德有些粗暴的抱在怀里，如果不是背上的费洛，或许会被硬生生拖开。
地面的影子并没有跟随他们一起移动，留着了原地，两者相隔少说有数十步的距离。
留着原地的影子，像是被反应慢了一拍，本想模仿的动作停在原地，地上的影子赫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是……”
雪莉感觉自己再次双腿发软，但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没有倒在莱恩身上。
明明知道不应该去害怕，不能怕……
黑影如污水般炸开，倾覆在地面，又向上涌去，形成的人形与之前的怪物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便是长着与他们四人相同的脸。
“躲起来！”
“躲起来！”
莱恩与莱尔德几乎同时吼出，白色的电弧骤然游走于莱恩侧身，电流发出炸裂般的爆响，地面只是一瞬就变得焦黑。
反观莱尔德，却像是邪神施展了什么法术，只能见到一片紫光，在他身旁摇曳，形同鬼魅。
雪莉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强撑着自己后退几步，瞥见窗后的一个身影——云饼店的老板，眼神中带着害怕，却还是探头看着这场电光火石的交锋。
莱恩虽然身形苍老，却是极为灵活，电蛇吐着信子，见到猎物，如发狂一般冲向了漆黑污秽的人形，雷光乍起，伴随剑身的挥动，化作天雷，相隔数米，雪莉仍感受到那狂野的燥热。
雪莉本想去到莎莉身旁，面前突兀的升起一道水墙，将她隔绝于场外。
莱恩回头，用那灰色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雪莉，示意她不要上前。
可怪物转眼绕过水墙，临近雪莉身旁，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怪物飞自数十米高空，一条肢体应声断裂，在空中化作黑雾消散。
反观莱尔德，并没有这般华丽，大多只是朴素的剑技，但每一下都十分有力，剑锋在地面砸落，发出沉沉闷响。
雪莉与莎莉就这样被隔绝于场外，看着两人在路中央搏斗。
真厉害啊……
雪莉在心中感叹，她并没有任何关于战斗天赋，没有继承与学习到一点魔法，此时此刻，只能远远看着，在心中感叹自己的无力。
雪莉望向天空，天空的那片黑色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头顶，不出几刻，黑色的雨滴开始落下，仅仅如此，却让雪莉发出了出自内心的，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惧。
地面传来声声震动，雪莉猛然回头看去，扭曲的人形，带着巨大犄角的头颅悬于她的面前。
“雪莉姐！”
莎莉的呼声有些刺耳，透过水墙，又显得有些悠远。
“给我滚开！”
白色的电弧在眼前划过，苍白的头发转眼间出现在眼前带着只剩一半，锈迹斑斑的断剑。
雪莉耳边传来低沉的呓语，脑内传来轰鸣，发出阵阵刺痛，巨大的精神压迫瞬间降临于雪莉自身，或许是雪莉精神过于脆弱，她晕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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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你在发呆吗？”
雪莉一下从回忆中惊醒，发现另一名同事正站在身前，手掌在眼前两边晃动。
“我没事。”
雪莉对于当时的记忆只剩下醒来后了。
双臂断裂的莱恩，一条发黑的手臂躺在腿上，脸上已经被血污覆盖，衣衫破烂，遍布锈迹的剑落在一旁，寸寸断裂。
“小子……，莱尔德，如果你……认我这个前辈，就照顾好我家里的三个人，就当这是……我的遗愿。”
莎莉身旁躺着云饼店的老板，或许已经不能是老板，而是一团血肉，只有地上的一个普通的云饼完好无损。
“雪莉姐，我想……当一名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