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门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希莫听到声音,脚步一旋,也不顾没被鲍里斯擦干净的血迹,迅速躺回了石台,大幅度的动作让希莫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表情免不了扭曲。
尽管表情痛苦一点更好,但希莫一点也没想来真的,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大声骂着教会的人。
房门敞开,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带着淡淡的微笑。他头上带着教会的白色软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微微发黄的小眼镜,手里拿着黑色的圣经,封面上有着淡金色的“圣经”字样和白鸽,身上是一件标准的教会白色长袍。
他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石台上,面容扭曲的希莫,仿佛承受着常人难以忍耐的痛苦,手臂的绷带渗出些许暗红。
“您好像还没有恢复……”
他的眼角略微下垂,似乎在表达自己的对希莫痛苦的悲伤,手指在圣经上摩擦着。
“这不是很明显吗?”
希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又因为疼痛被压了回去,感觉意识都有些飘忽。
我为什么要继续装啊,可疼死小爷我了……
“我是这里的……嗯……一名神父。”
“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吗?”
“您是我们在一处猎人的陷阱里找到的……”神父慢慢向石台靠近,将圣经放在了心脏前,“不知道您还是否还记得是如何掉下去的?”
猎人的陷阱?不,那里不可能是陷阱,哪个陷阱里会有那种东西,我应该是在肉瘤的下面晕过去,就算我凭借模糊的意识走到了洞口,他们救我时不可能没发现洞穴,还是说他们想从我嘴里套出点东西?
希莫略做思考,说道:“我好像确实看见了一些东西,但我现在记忆模糊,不记得看见了什么……”
希莫把头侧向一边,看着自己渗血的右臂,突然,他发现那个装有黑色虫豸的罐子不见了!
不见了!罐子……
希莫猛然扭头看向神父,神父仍挂着一丝忧郁的神情,但他手中的圣经已然翻开,左手拇指一瞬间顶在了希莫眉间。
希莫旋即就要移动身体,跳下石台,从门口逃离,却发现自己好像以一种第三者的状态在审视自己与神父,身体全然无法动弹,连右臂也变得麻痹,感受不到疼痛。
神父的指尖亮起了一个奇怪的纹路,闪烁着淡紫色的光斑,圣经的书页飞快的翻动,无休无止。
希莫意识霎时间变得模糊,但也未彻底断开,希莫感觉自己好像处在无尽的虚空之中,隐隐约约飘散着灰色雾气。
虚空中赫然响起了一道男人的声音,无需希莫分辨,便听见了清晰的话语,如同直击心灵。
“忘记那里的一切,你只是掉入了普通的地洞,手臂在墙壁上划伤,接受了教会的治疗,除此之外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是的……”
希莫回答着,看着神父手中的圣经,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宛若一具行尸。
……
神父合上了圣经,从希莫眉间把手收回,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随即恢复平静,放弃了想法。
这样是对你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瓦尔森默默叹了口气,把身体侧向一边,向门外喊到:“莱尔德,让加尔文和雪莉进来。”
门外没有回应,过了一分钟,门栓的声音再次响起,加尔文揉搓着凌乱的头发走了进来,随后丝毫未注意形象的打了个喷嚏,雪莉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枢机主教大人找我们有什么事吗?”加尔文率先开了口。
“主教大人是想我们把他送回去吗?”
雪莉猜测着瓦尔森的想法,视线在希莫与瓦尔森身上来回游动。
“嗯,等他醒来的时候把他送到家里,告诉他家人‘真实情况’就好,他的住所在南门外的村庄里,东边靠近森林的第四间屋子……应该是这样。”
“我知道了。”
雪莉如此回复着,显得十分乖巧,与一旁散漫的加尔文对比鲜明。
瓦尔森点了点头,离开了内室。
“无趣的工作又增加了啊……”加尔文看着瓦尔森离开,小声犯起了嘀咕,百无聊赖的靠着了墙上,无聊的抛起了一枚铜币。
雪莉却是没有这番闲情,走到离加尔文不远的地方,开口问道:“加尔文先生,莎莉这段时间有犯什么事吗?”
雪莉最担心的不是“计划”,到底还是父亲和莎莉,父亲在家里暂时有仆人照顾,莎莉那边却是难以顾及,四处奔走,许久才会来这里一趟。
加尔文被这么一问,手中的铜币没有接住,落到了地面,他一边去俯身捡起一边回答:“那家伙……她要没做出什么事情我才觉得奇怪,一星期前,她把圣宁芙教堂里缪斯的草药罐子全打碎了,你不知道,她的性格非常奇怪,那时听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加尔文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继续说道:“她还把莎莉带到教堂里一个单独房间一晚上,后来……后来莎莉都不敢进教堂了!”
雪莉微微皱眉,但也很快舒缓了。
看样子应该只是害怕,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应该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还有吗?”
雪莉继续问道。
“还有……算了,我可不敢再说了,要是让她知道了,责怪起我来,我可没办法解释,你不如直接去问她。”
加尔文没有再说莎莉的糗事,这事全告诉她姐,让她知道了不得跟自己玩命?到时候可不好受,要节制……节制……
雪莉也没有再多问,在旁边静静等待着希莫醒来,房间内变得十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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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中,希莫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努力的想要记起,但虚空中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这声音像印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中,使他放弃了回忆。
虚空轰然碎裂,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希莫猛的睁开了眼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与石台贴在了一起,右臂又一次传来疼痛,使希莫变得龇牙咧嘴。
“哦?醒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赫然印入了他的眼帘,他挑着黑色的眼睛看着希莫,像是观察,又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东西。
那男子几乎要把脸贴在希莫鼻子上,没有多加思考,希莫抬起左手猛的扇了过去,却擦着鬓角被惊险的躲开。
他后退几步,叉着腰对一旁说道:“你看看,他脾气哪有你说的好,明明这么暴脾气,还差点扇我脸上。”
阴影中没有人理会他,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是之前的修女。
是她?我这是在……对,好像是教会里,因为掉在坑里被救下了,手臂还被划伤……
希莫简单判断了现在的情况,没有在意修女的靠近,她对这位女士还是有些好感,没有去怀疑什么。
“既然您已经醒了,该送您回去了,希莫先生,索琪娅小姐也许等不耐烦了。我叫雪莉,这位是加尔文,天色已经不早,魔兽在森林附近游荡,由我们来保护您回去。”
保护信徒吗?确实是教会的做法,不过……
“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您刚才在梦里说……”
“打住,我不想听……”
希莫本以为是有调查什么,结果是这种情况……他可不想听别人在自己面前讲自己的糗事,这可太折磨了!
“我其实还挺想听的……”
加尔文在一旁小声嘀咕,眉毛上挑,似乎对希莫的梦话非常感兴趣,但又因为刚才的行为,不敢离得太近。
“时间不早了,如果您没事就动身吧。”
“好。”
希莫身体的麻木稍稍舒缓,便从石台上起了身,他抬手抹了抹眉间,眉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他不知道这感觉的源头。
……
从内室离开,走过不算远的距离,看到了之前的祈祷厅,座位上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人,没有看到布道者,只有他们向着前方的雕像默默祈祷,平静却又诡异。
希莫很不喜欢这种氛围,加快了脚步,途径走廊向教堂外走去,没有假意祈祷。
雪莉跟在希莫身后,没有多余的动作,加尔文把手摁在剑柄上,无聊的吹起了口哨,似乎是什么歌谣。
黄昏街边似乎在迎合加尔文的哨声,传来几句歌词声:
“我们抛弃了所有,才会拥有所有”
“我们忘记了眼泪,才会拥有笑容”
正要离开城门,希莫侧着脑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鲍里斯?”
希莫试着喊了那个人一声,“鸟嘴医生”一愣,停下了脚步,扬起那张鸟嘴面具望向希莫,显得有些迟疑,他没有拿他的工具箱,也没有拿着那根文明棍,他没有回应也未靠近,只是远远看着。
雪莉也随之望向“鸟嘴医生”,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问到:“鲍里斯先生,您的腿没事了吗?”
鲍里斯见第二个人向他搭话,也开始慢慢靠近,吹着口哨的加尔文像感觉到了什么,向城门看去,正是鲍里斯身后。
“女士,我的腿已经没有大碍,请问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或许有难以医治的疾病?”
“不,并没有,只是您为他治疗好伤势后没有回家休息让我有些意外。”雪莉回应着,目光注视着鲍里斯,未移动半分。
“生为一位医师,治疗他人是我的本分,又如何有休息一说。”
鲍里斯向雪莉行了一礼,头上的礼帽微微晃动。
加尔文没有插入任何一句话,只是盯着城外,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