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利拉知道那个设阵的人目的绝不这简单。
起初她很困惑,但现在她终于发现了一丝诡异,如果她真想和邪神沟通,何必要用这么拙劣的方式?
那术式连接着更深层的东西,它只是引子,真正的激发器依然握在她的手中,她设阵不过是为了试探……试探自己的方法是否可行。
她嗅到了森主的气息,那些纹章是用它身上的数值涂抹的,由于邪秽气息的干扰,她并没有及时发现发现这个真相。
运气好的话,那个人并没有彻底掌握唤醒森主的办法,但要是运气不好……
这可是灾难性的事件,不能在拖,不过如果那家伙不继续举行仪式,克利拉也无法定位到他的位置,所以决战肯定是要等到那人有所作为的时候。
芙兰和她在森林中走,这一路上她交给了她许多生存方法,以及控制元素的技巧。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指尖不断流出的清凉,一颗晶莹的水球出现在眼前,它突然爆开,裹挟着蓝色的流光在林中自由穿行,就和切利安之前释放的箭矢一样。
这一招以后肯定会特别实用,指哪打哪的能力,可以让任何人变成神射手,不过具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其实也不明白。切利安只是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她的控制力就比之前上升了好几个档次,现在她不仅可以使用水箭,而且还能使用能够实现群攻的水弹了。
据切利拉所说,这是精灵的祝福,一生只能送给一个人。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芙兰受宠若惊,毫无疑问切利安也已经把芙兰视作家人,芙纶蒂娅已经是很优秀的魔法师了,所以她用不着祝福,但这对作为初学者的芙兰帮助却很大,所以她索性物尽其用。
有这两位长辈的照顾,芙兰觉得很幸运,但也带着一丝自卑。虽然她不知道这自卑感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这感觉就跟虫咬一样难受。
寄人篱下的感觉起初很糟糕,但习惯以后倒也没什么了。
祝福对她的感官提升很大,她现在只要集中精力就可以听见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并且她也拥有了夜视能力,可以在黑暗中轻松前行。
身体状况的话还和之前一样,体能和力量并不会因此提升,但皮肤好像更软了些,头发也更顺滑了一些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变化了。
昨天晚上她是靠着切利安的肩膀睡着的。祀日已经过去,所以她现在也不用担心梦魇的追杀,以及从林中突然冒出的怪物,还有令人反胃的雾气。
芙兰的记性很好,她知道昨天来过这里,当时她正在被梦魇追杀,有一棵树帮她挡住了攻击,她认出了原地的残渣。
穿过杂草的时候,她依然能闻到一些残留的腐臭气息,不过它们基本上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这点倒还能让人接受。树上有些地方结着蛛网,再高些的地方,能看到藏在枝叶中的鸟巢,里面似乎是空的,但也可能只是屋主人没回来而已。
芙兰想要回报克利拉,将自己做的蛋糕给了她一份,但很显然,她吃什么都好像是在啃木头,虽然嘴上说着好吃,但芙兰知道那不过是安慰话。
真是古怪但又让人没办法讨厌的人啊。
值得欣慰的是她至少吃的很干净,而且这次嚼的比之前久,芙兰有了一种冲动,以后一定要做出能让切利拉尝出味道的食物。
“我们还要去寻找那个人吗?”芙兰突然问道。
“这得看情况,在她有新动作之前,我没办法判断他是不是还在林子里,在那之前,我可以教给你更多的生存技巧,以及关于狩猎的基础知识。”
“诶?我也要学着狩猎吗?”
“如果可以我还想让你学着拉弓。”
切利安认真的点了点头,这让芙兰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人类和寻腐之灵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芙兰回答道。
切利安的臂力大到可以徒手把岩石打碎,芙兰可做不到像她那样。明明她很苗条,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力量,但真战斗起来的时候,都直接可以上去手撕了。
但如果自己真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还需要当咒言师吗?咒言其实也是魔法的一种,大概算是已经快要失传的独特分支,总之现在咒言师也得被冠以魔法师的头衔,但如果真的存在只靠蛮力就可以战胜所有对手的……但那就是骑士或者巨人该干的事了吧?
“前辈,你有试过自己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吗?”不知怎的,芙兰就下意识喜欢管切利安叫前辈了,她是打心底尊敬对方。
“没试过,但大概能把一棵古木连根拔起吧。”
难怪林子里就切利安一名守林人……不过芙兰还是很好奇,只是一个人的话,究竟忙不忙的过来,但她又突然想起,这里其实有结界保护,所以日常的工作大概还是蛮轻松的,只要注意祀日就行了。
“你之前提到了森主,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它是森林的主人,整片森林其实都长在它的背上,是它的一部分,如果让还在沉睡的森主彻底苏醒,那带来的麻烦绝对就是灾难性的。”
“那之前森主醒来过吗?”
“从来没有,这还是古卷里的记载,自从睡着以后那大家伙就没醒来过,要不然这里早就毁掉了。”
她们最后停在一个木屋面前,这座木屋很朴素,只有一层墙上爬满了藤蔓,看起来很久没有清理过了,木质围栏上的白色油漆已经几乎被侵蚀殆尽,屋顶的话看起来最近被修补过,但也只是用粗制木板随意的钉了上去。
窗户是紧闭的,木门却是打开的,进门以后能看见,一个古怪的头骨,无法辨认那是什么生物,长得有点像山羊,但它的牙齿非常锋利,并且有头骨上有三个窟窿,这证明这东西有三只眼睛。
房间里有很多类似的收藏,它们被整齐排列着,把这里装扮成了一个小型博物馆。墙上有箭袋以及专门用来悬挂武器的骨钩,木屋里面非常宽敞,能堆好多东西,大部分摆放的都是武器和书籍,以及一些日用家具。
切利拉将桌上的杂物随手推开,然后将一卷羊皮纸摊在上面,芙兰凑了上来,里面用漆黑的油墨画着一副已经被侵蚀严重的插图。
那是一只深黑色的怪物,整体就像恐怖的扭曲水草,里面长满密密麻麻的植物根茎,以及猩红的眼睛,那些眼睛圆睁着,每一只里面都有一道锋利的黑色缺口,那大概是瞳孔吧。
这是什么?
她看到旁边似乎还画着什么,但是被污渍给遮挡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辨认,芙兰眯眼凑了上去,细看那似乎是一个人,看不清面容,而且只有蚂蚁大小。
“这就是森主了。”切利卡指了指旁边的那团水藻,然后又翻了一面。
这一次是那家伙张开大嘴,把内部露出来的样子。它的口腔里全是锋利的牙齿,并且多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嘴,漆黑的巨口里有无数触手在其中蠕动,它那粗壮舌头上长有锋利的小刺。因为纸卷有残缺的缘故,所以只能看清这些最显眼的特点,没办法在找处更多细节。
“森林真长这家伙身上吗?”
“是的,准确来说它是睡在地下,身体和大地已经完全融为一体,后来那些植物开始吸收它的生命力,于是一座森林就拔地而起。”
“这就是为什么森林要分外环和内环吗?那以前的人类在这里采矿,为什么没有惊动森主呢?”
“这就和封印有关了,森主并不是单纯的睡眠着,传说中是一名林巫仅用智慧就制服了它,具体过程就不提了。”
这么离谱的吗?
果然还是传说啊,话说这样的怪物会有智慧吗?
不过现状就是这样,这只怪物的身体上,长出了一座森林……这就说明的确有一个英雄站出来过,不可能是这头怪物想睡就去睡了吧?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森主,也是邪神的孩子,还记得我之前提到过的梦魇吗?它是少数成功来到现世的成年体子种,邪神的祝福包裹了这个世界,就连天空也被污染,这就是祀日的源头,祂通过污染日月,来播撒信条。如果你拥有通灵的潜质,那这对你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因为在常人眼中的正常星体,会在你眼中会露出本质,那些人们无法察觉的邪祟污秽,会在你面前无所遁形,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往往是最容易受到袭击的,简直是身处同一个房间,但却是两个世界的人。”
“邪神的祝福也是可以利用的吧?”
毕竟芙兰现在使用咒言的基础,就是依仗体内沉睡的邪神,与创世之力连接。
“邪神们都是天神的孩子,即使祂们将天神撕碎殆尽,分食了祂的尸体,祂也从没有真正怪罪过自己的子嗣,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能通过邪神之力,运用魔法,当然你体内的封印很特殊,它是将被封印者的心智与你几乎融为一体,所以是跟随你一同成长的,你得到的能力越弱,祂也会跟着变弱,你得到的能力越强,祂也会跟着变强,看来给施加这个封印的人并没有让你继续活下去的打算。”
芙兰的眼睛暗淡下去。
是的,她是祭品,本该要死在那场宏伟的仪式中,但她的兄弟姐妹们为了保护她,纷纷牺牲了自己,他们将邪神的影子投下,毁灭了那个可怕的组织,但当时仍有残党没有被完全消灭,所以她才会被追杀。
“那既然邪神那么强大,人类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依靠白暮。”
切利拉说着,眼里多了几分虔诚。
“那是世间最美丽的日暮,猩红的太阳会在空中灼烧,散发出苍白的光芒,所有邪祟被光芒照到以后都会永久陷入沉睡,所以它们只能躲在黑暗中。”
“它是被那位林巫骗到了亮的地方对吧?”
“她是通晓灵异者,所以才能准确的预知白暮的出现,祀日也被称为黑昼,它的出现时机是固定的,而白暮则是随机的,普通人对其不可视,不可认知,这都是古神对人的保护。”
随机?也就是神明开心的时候就打扫一次卫生,不开心的时候就完全不理吗?
“白暮的出现频率往往是很高的,但黑昼却只有一次,但是它也拥有延长的可能,倘若有组织在黑昼当天献祭……”
“萨维德·希洛母斯……”芙兰下意识就念出了这个名字但是并没有念完。
没等她喊出下半段,就被切利拉死死捂住了嘴,她的眼神很可怕,脸部几乎要撞到芙兰的鼻梁,她被撞到墙上,桌边的东西散落一定。
“不要……喊出祂们的名字……如果你不想被诅咒和盯住的话……如果你不想变得和那些通灵者一个下场,就永远不要在现世念出它们……否则,就算离开了里界,也没人能保你安全……你是从那里来的吧?从里界逃了出来,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这的规矩,例如刚刚,你就差点犯了大忌,这会要了你的命。”
切利拉的表情压抑而严肃,似乎是要将芙兰活剥生吞,芙兰被抓起按到墙上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背部也被撞的疼痛无比,但她知道,切利拉已经很克制了,她有一瞬间差点要杀死自己。
“对不起……”切利拉已经被惊出了冷汗。
“是我疏忽了才对,我应该早些告诉你这件事,如果你还想问更多关于邪神的问题,可以找我。”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们寻腐之灵,当初就是一名邪神的信徒啊……但最后我们背叛了祂,没有受到诅咒的原因,便是我们投靠的神明保护了我们,你刚刚喊出的便是一名早已身殒的邪神,祂们在死后并不会完全消失,因为祂们的子嗣还存在于世,祂们的祝福依然在被传颂,这就是为什么天神在死后,人类依然可以使用魔法的原因,其实和这个原理差不多。我知道这些知识也是因为祝福的缘故,我可以共享族群的知识,继承先人的记忆。”
切利拉走到一副油画面前,那上面的色块早已斑驳,胡乱的堆叠在一起整体呈青黑色,里面是一群身着黑袍,长角提弓的人,他们正高举着武器,脚踏漆黑的烈火,与他们对立的则是手拿法杖,或者手持枪铳的人,金黄的圣光正在他们周围挥洒。虽然这幅画已经很古旧了,但明暗效果依然显著,尤其是双方对立时的动作张力,几乎能让芙兰透过画框,让自己觉得自己就站在那片战场中。
黑与白混杂在一起,泥土被血液染成红色,其中夹杂着一种铜臭味,你似乎能分辨出,那些腐烂,究竟是来自血液的咸腥味,还是刀锋上的铁锈味。整副画都被蒙上一层铁青色,又从青色中透出些许昏黄,其中还夹杂着暗沉的血红,这种古怪的氛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像是被钉死在一棵大树上,看着火焰漫过脚趾,前方则是一望无尽,几乎和天空相接的战场,肃穆又另人感到惶恐。
“我们的先祖参与了圣战,这导致我们的族亲已经苟延一息,族群的长者会因为古圣徒留下的恶疾而没办法照顾子嗣,所以他们会在幼嗣60岁的时候让其脱自己独自生存。”
“是什么病?”
切利拉缓缓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回避这个问题,她的嘴角抽动着,牙齿紧紧贴在一起,然后她用左手轻轻敲击了一下旁边的木墙,最后将那个不详的词汇缓缓吐出。
“黑纹症……它们只会攻击特定的血脉。被感染的人,特征是身体上出现黑色符文,那些东西会吸收缓慢你的生命力,抽走周围人的运势,被感染的人会在痛苦中生活,有很多人因为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而早早自杀,最重要的是,这种疾病可以遗传……但是,我们族群受到了帮助,有一小部分后代已经对此产生了抗体,我就是那小部分。”
切利拉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悲哀悄无声息的包围了她,也感染了芙兰。
芙兰从死魂灵口中听说过这个词,她只知道这种病摧毁了神民一脉,但她并不知道这种病具体有多可怕……等等……神民……芙纶蒂娅也是神民……不可能的吧?师傅那么强,而且那么老了,要死掉早就死了,怎么可能会染病……
她连想到师傅的怪异之举,明明很热却依然身着长袍,大部分时间都会将自己锁在房间中,只有自己过去求教她的时候,她才会把房门打开……
芙兰并不是神民,她的身体里并没有流淌他们的血液,她只是被几乎灭绝的族群认可接纳了而已,因为她是人类,所以她才不会被黑纹症诅咒。
现在是白天,金黄的阳光正从窗户外洒落进来,它懒洋洋的翻转身体,能看到藏在它肚中的细小灰尘,芙兰觉得身体有些冷,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她早就察觉到了,只不过一直在欺骗自己。
低语在耳边响起,若有若无,那些声音要将她的脑袋撕开,要将凝重的思绪全部灌入进去,它们嘲笑着芙兰,发出阵阵嘶吼,那是一个可怕而又无光的过去,她能体会到,体会到无穷的像是如**般的广阔,感受到绵延的像是山峦般的重压,这种情感的名字叫作痛苦,来自一个族群的痛苦。
“芙兰……你怎么了?”
“我想师傅了……”
芙兰不想撒谎,她感到非常无助,感觉握不住任何东西,她能依靠的人,除了切利拉,就只有师傅了……
她原本并不想说出这句话,她不想让切利拉担心,但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嘴唇几乎发白,所以就算她竭力撒谎,也会被切利拉轻松看穿,所幸她就吐出了这个词,她内心现在最强烈的愿望。
“走吧,我们回家,去找芙纶蒂娅。”
切利拉扶摸着她的面颊,芙兰松开切利拉的手,她的喘息声逐渐平稳下来,一只手按在胸口上。
“不,你应该知道吧?那个坏家伙肯定还在林中,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你……”
“嘘,就要来了。”
她露出一个几乎透明的微笑,她淡蓝色的左眼再次异化,流溢着淡淡的紫光,芙兰将食指别在嘴唇,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切利拉,听到了,那凄厉的呼唤声,大地在微微颤抖,在森林的中心位置,有什么东西正要苏醒。
***
恶人的罪过在他心里说:“这世界上没有神明。”
他口中的言语尽是罪孽诡诈,他与智慧善行已经断绝。罪者说,他们才是世界的主宰,正因如此,他们才是邪恶的。
那些犯下令主憎恶的罪行的人、那些拒绝审判的人、那些放弃信仰的人,终究会随着他们的罪孽化为齑粉。
神爱着世人,却唯独抛弃了他们,那么对于他们而言,主的意义何在?他们为何还要向即将毁灭他们的人祈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的是他们已经再也听不见福音了,或者说,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祷告了。
有人背弃光明,不认识光明的面容,不住在光明的道路。全能者既定期罚恶,为何不使忠于祂的人看见那日子?
难道,神也害怕被人抛弃吗?——出自《圣典:祭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