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

作者:苍白树枝 更新时间:2023/6/8 20:40:21 字数:5143

那是疯狂臃肿的欲求,鳞片,被剥皮拆肉,无尽且漫长......那些黏液自巨口中渗出,那是万能药,是透明且深邃的眼泪,病人们欢愉着,饕鬄着健康与长生,殊不知自己已经掉入假象。

阿多尼斯后退一步,但是被身旁之人拽住了手臂,她抬起头,越过那人金色的发丝,将视线落在那只眼睛上,那只曾属于人类的蓝色眼睛,此刻在没有光芒照射的角落,它悄悄泛白,将染料涂成黑色,那泛绿的铜壶中流出鲜血,宛若喷涌着黄金,吞咽着胶泥,但是一眨眼,那幅画又恢复了正常,但眼前的景象依旧是那么怪诞。

“你说的惊喜究竟是什么?”她转过头,惶恐且不安,但更多的则是好奇,在这被臆想填满的角落究竟可以得到什么,或者留下什么。

那人微笑着,将手指比在唇间,那作呕的幻觉,与她即将诉说的目标融和在一起,顺着鱼腥味,缓缓靠向阿多尼斯的耳畔。

“我们要进入这些人的梦境。”

阿多尼斯打了一个哆嗦,身体僵直着,她想起一个概念,所谓里界,便是人心那道无法跨越的投影,谁也没有办法彻底脱离,人们活在梦境的影子里。

但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那个名为芙兰的个体,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遥远的某个事物即被震碎,传来困惑的回响,久远的共鸣,现实悄然崩塌,宛若镜碎时,光芒飞洒。

她还尚不知情。

海风直扑面门,混杂着咸腥味,还有一种靴子被烧着的味道。脚底摇晃起来,耳边是叮当作响的铁器,阿多尼斯抓住离她距离最近的木桩,上面缠着麻绳,粗糙而又可靠,但它是那么潮湿,这种潮湿另她感到不安,手心就像是被抓住一样,锋利冰冷的事物正在血管底下穿行。她想松开木桩,但松手就意味着被风浪打翻,手臂僵直着,海水越了上来,重重拍打在她娇弱的身体上,她剧烈颤抖了一下,身体打着哆嗦,脚底是失去凝聚的海水,它们正顺着甲板,倾斜着,缓缓朝木板缝隙中流动,她的鞋子还算可靠,所以暂时不用担心滑倒。

又是一阵轰鸣,海水似乎已有百丈,就像是鲸鱼换气时,喷涌的巨大水柱,有像挺直了背,站在夜色当中的白桦树,虽然海水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夸张,但它够震撼,够有力量,在闪电中若隐若现。

渔网、桅杆、滚桶、木箱,这是在船上,一艘体型巨大,可以抵抗暴风雨的堡垒。阿多尼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甲板上,她惊慌失措,就和乌鸦一样被恐惧栓住双足,只能扑朔着翅膀,将黑羽弄得到处都是。

她眯着眼睛,雨水打在身上很痛,而且十分密集,让人难以观察周围的环境,她在寻找一个人影,一个金黄的,并不合群的突兀人影。阿多尼斯试着迈步,船身一直在摇晃,这让她难以找到平衡,她得庆幸自己并不晕船,庆幸自己的双臂还有力气,现在还有时间,或许可以试着向神明祈祷,或者呼喊几声看看那个家伙能不能找到自己。

感觉我从来没有那么怀念过一个人。

衣服已经全被打湿,就像是束缚住她的绳索,沉重而又潮湿,她费力的转过了身,摇晃着走出几步,抱住一个栏杆,接下来都是这样的步骤,她在失衡中跌跌撞撞,从阶梯滚落下去,摔进船舱。

牵起她的,是一个熟悉人影,她瘦的像是树苗,但根茎却比一棵古树扎的还深,即使船身摇晃,即使地板倾斜,她也依然如履平地。

暴雨似乎停了,旋涡和风浪让大船昏昏欲睡,像是一只浮在海面的鲸鱼,阿多尼斯有种预感,是这个名为芙兰的少女带来了平静。

她站起身,恐慌还有疑虑消失了,理智再次支撑起脊背,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阿多尼斯观察着周围,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和其他大船没有什么区别,该有的设施全都有,不该有的也没有出现,她只知道自己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暴,以及这只是一场梦境。

“长官,我们该做些什么?”

“我会帮助你解答这些问题的,不用担心,但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

芙兰看了一眼怀表,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平静,看上去和紧急并不沾边。

周围的环境开始形变,海水涌了进来,那是来自过去不被忆起的幻影,它们来自一座城。

这些原住民并不欢迎外来客,这是一艘打捞遗物的船只,所以能留下来的就只有遗物,那些水手已经死去,没有人知道是谁在驾驶这艘幽灵船,当然了,现在也没有必要继续去深入这段过往,拿走东西,安全撤离,然后前往下一个地点,这才是首要目标。

船锚抽打而来,锁链刮擦船身,留下裂痕,木屑被海水裹挟,直直冲向站在空旷地的两人,但芙兰只是叹息,咒文飘了上来,那声叹息是用来激发它们的指令。

「聆听海潮」

声息既出,海浪翻涌,宛若龙卷和吐息奔腾而去,袭击者被撕成碎屑,消融于海浪之中。

海水匍匐在金发少女的脚边,就像是在它们的恭迎君王,生命正泛着光辉,亲吻鞋根,献上礼赞,元素是她最忠诚的从使,而她也热爱自己的子民。

“这句咒语......"

阿多尼斯听不懂它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熟悉,像是在某首歌曲中听到过类似的发音。

她只是在一招之内就瓦解了所有的威胁,看她闲庭信步的样子,这肯定不是她的全部实力。

轰鸣响彻,声源来自于脚底,她们脚底的木板瞬间开裂,从那深黑中探出脑袋,挣扎嘶吼的,是一只鲨鱼脑袋。阿多尼斯比之前敏锐许多,她就像是一只空中翻转的海燕,在躲过咬击的同时,还能抽出法杖立刻反击。

那是漆黑的冰晶,至寒的法术,它像刀子和光锥一样从杖尖刺出,冻结空气,划破头骨,扎入蕴藏其中的柔软脏器,最后在里面增长,绽放,直到血水变成冰渣,那古怪的人形向后倒去,变成碎屑一滩。

很明显,这位部长在试探阿多尼斯的身手,就像是一位藏在黑板后面看学生考试的老师那样。

黑衣学者没有省油的灯,他们出现在某个地方,一般就意味着灾厄要来了,有些事情需要他们这些躲在影子里的人去解决。

现在,是时候分开了,这是必要的过程。

***

头好晕

我晕船了吗?

在光怪中,现实……不……或者说梦境的事物已经轰然倒塌,名为阿多尼斯的个体被分离出来,跌入了更加久远的梦境,仿佛是吃了什么强效致幻药一样,只有疼痛,只有幻觉,才能告诉她,她现在依然清醒。

她翻了一个身,手按到了什么柔软事物,阿多尼斯猛的把手抽离,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水声环绕,滴答滴答——像是从钟乳石上滴落,滴落在地板上。

意志是飘忽的,宛若雾气一般稀匀,阿多尼斯用力敲打了一下脑袋,她倒吸一口冷气,疼的要从地上跳起来,终于,思绪再次得到了稳固,疼痛现在是她的同伴。

我明明在船上……

阿多尼斯思考着,她渴望清醒,渴望光亮,紧接着她拿出了法杖,她将魔素注入到杖尖,它开始发光,宛若提灯一样。

眼前是一本古书,它看上去很老了,就像是腐烂的羊皮,残缺、泛黄、字迹模糊,封面死角小型金属护具做保护,上面的文字难以解读,像是某种古文体。

那石桌上只有这一本书,书下压着的,是用鲜红颜料绘制的六芒星图案,但眼睛替代了其中一角,所以说是五芒星才对。那图案说不定是真血绘制呢。

周围都是古怪的壁画,内容是一群奇形怪状的人用触手抽打奴隶,而那些奴隶正是长相正常的人类,色调偏灰白,有雕刻痕迹,内嵌许多透明玻璃,以及不知名的血肉。

阿多尼斯前进一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触摸到的柔软东西,猛然转头,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水声依旧,只有黑暗还在凝视自己,它们缩了又缩,形成一个半圆,将所有空间包裹在内。

她转过头,又开始正视前方了,但只是转头的功夫,视野已经被猩红填满,阿多尼斯连续后退几步,她下意识尖叫出来,后脚跟踩了个空,她的身子开始下坠,随后屁股狠狠撞在了台阶上。

好痛……

嗯……正常人都吃不消,阿多尼斯捂住屁股站起身来,她像是赌气似得踢了一下台阶,然后重新开始环顾四周,这一次她在寻找红光的源头。

这个房间似乎很大,但是太黑了,想要探索完是件难事,线索应该是眼前的书才对,但直觉告诉阿多尼斯,那本书的存在太过突兀,贸然触碰可能会招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石桌前面,有三块石头,上面画着古怪的象形文字,用黑漆涂抹,不知含义。

少女祈祷着,她不明现状,只知道这里可能是邪教徒的领地,因为她看到了祭祀用品。用来烹煮人类的大锅、升火台、大鼓,以及雕塑和鳞片。

地上有水洼,踩在上面会发出响动,阿多尼斯似乎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就像是有其他人在用脚踩水,而且动作很快……但脚步却意外的轻。

不会有其他人吧?还是我出幻觉了?在梦里也能出幻觉吗?

阿多尼斯干咳着,恐惧让她的喉咙感到难受。

部长呢……部长去哪里了?为什么会突然和她分开。

神经开始紧绷着,她感到清醒许多,也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味依靠部长是行不通的,现在只能靠自己了……对……没错,我是来找遗物的。

冷静……遗物的特征很明显,拥有通灵特质的人,能看见其发光的轮廓……

脑海出现一把钥匙,很突兀,那样子根本不像钥匙轮廓正在发光,而是脑子里的光点亮了钥匙……紧接着是一扇门,一扇木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紫光冒出,里面散发着星彩。

这……这是什么?

一段突兀的传唱飘入阿多尼斯脑中,那语言她从来没有学习过,但她就是能听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她看到了神迹。

幻梦之主,万千化形之物,无名之神……那是超越一切梦幻的领域,星星是祂的眼,星光是祂的披肩,蕴含在梦境和想象的谏言,带来名为祀日的恐慌,在狭窄的宇宙阴影中,祂侧目翻身,那是最为伟大的亵渎,迎合着行星的衰竭,吹奏湮灭的狂响——那是终极的理论,是一切幻影和臆症的尽头,那便是主真正的灵魂——永远无法被窥见的面具。

而祂正在被囚禁……被束缚于人类体中,祂因自己的造物而失去自由。

那是一个金发少女,她是中亚大陆戈恩死国之民,脆弱而弱小,就像是病菌一样。

父亲是一名作家,但是他的作品并不受人欢迎,那些描述怪邪的文字不被理解,被同行认为是文学界的渣滓……当然了,他有稳定的工作,他是一位大学教授。

母亲是一位合规信徒,但侍奉一位死去的神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的丈夫也一样。

少女没有姐妹,也没有兄弟,是独生女。

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但过得还算幸福,直到他们的女儿成为了命定之人……芙兰·达纶利斯,星钥的拥有者,命运钦定的闭门人,她为她的家人带来了厄运……

芙兰的家人死了,被主的拥护者们杀死,而她则被丢入魔窟,成为了祭品……

当然这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来讲讲,离你较近的故事吧。

芙兰放下话筒。她的表情就和其他部长一模一样,在拔枪之前他们通常都在完成一些无聊的文书工作。

她平静的扫过手中的死亡证明,当然了,那些人的入部证明是她写的,到头来死亡证明,也是她亲手写的。这本来是一个日益壮大的部门,但到头来只剩下她这一根脊骨还在坚持挺立。

“死的人……都是灵异部的人吗?”

是的,大概有……算了,反正,芙兰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芙兰与他们都不同。她从灾厄中死里逃生,又被冠以无与伦比的命运,所有人都死了,但只有她侥幸活了下来……这是什么奇迹或者巧合吗?不不不……这是有人刻意安排。

她并不喜欢处理部门工作,这些都是强加到她脑袋上的责任,没有人能在自己讨厌的岗位上开心工作,她讨厌领导人的职责……当然了,她更讨厌无法承担这个职责的自己。

当芙兰从漂浮在血水中的棺木中醒来,她感到头晕目眩……她成为了唯一活下来的传奇。

芙兰……一个孤独的人,可怜的小女孩,没有人喜欢她,大家都恐惧她,认为是她害死了部门成员,是她带来了诅咒……从此以后灵异部再也没有新人加入。

但一个强大的部长,即使失去了同伴也能很好的完成职责。她站在黑暗中,朝着天空举铳,脚踏白骨,往返于过去和未来。

但她仍然不认同自己闭门人的身份,她无法认同自己举铳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不甘和恐惧……她答应过某个人,自己要活出本心。

她一直在失去,但就算得到过,那些事物也会很快从她身边凋零,她从一无所有到一所有,且不论她是否心甘情愿。

芙兰不再发话,她一直在经历生死存亡,而这些痛苦并不是她想承受的……她没有选择,公会长老决定,将这把锁链永远套在她的脖子上,芙兰永远不可能获得自由。

她关掉一扇又一扇门,阻隔外神一次又一次的视线,但前路依旧是无尽的黑暗,门依然在开启,而她只有一把钥匙……没人给予她支持,祂是化身,是名为芙兰的外神。

祂不符合自己的身份,祂所行之事,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她还未惊觉,她的眼睛从来没有从那片被星光笼罩的森林中移开,她的眼角已经被泪水浸湿。

就在前天,她决定从梦中苏醒,重新开启一场流浪……而你……将成为她新的舞伴,成为她新的遗憾。

冷汗浸湿衣物,阿多尼斯在恍惚间,将手搭在了书本上,大脑在抽动,眼泪开始喷涌而出,那泛黄的书页被星点泪水染湿,变成灰黑的的色泽。

她读懂了一部分文字。

那是……请神术……

和降神术不同……它可以直接让神明本尊降临……

他如是说:“所有人都无法拒绝这份诱惑,包括我。”

书页翻动着,像是一只疲惫的大嘴,合上了身体……上面写着清晰狰狞的几个大字,宛若尖牙一般坚实的封面上延伸、印刻。

《死灵之书》

阿多尼斯着迷了,她匆忙的将书捧在怀中,这东西沉甸甸的,书角能把人的手磕疼,但她仍然舍不得与这些文字分离。

她忘却了使命,忘却了时间,她只想带着这本书往外跑,阿多尼斯有些虚弱,借着光芒在黑暗中奔跑的时候险些被尸体绊倒,房间现出了原型。

阿多尼斯认为这些不过是幻觉,是她在得到真理后产生的狂喜,她盯着手中的书,不再去想其他事情,她的眼里只有这本书,耳朵能听见的,就只有喘气声……

突然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拽自己,阿多尼斯低下头,那本书上,赫然出现一道血手印,它狠狠扒入了书中,几乎陷进去,像是深黑的怪诞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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