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中午的电梯中，苏悦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女性化的脸蛋，与记忆中瘦小又有些黑的自己相重叠。
慌忙地看向手中的镯子，明明已经摘下来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变回去？
这时开门走进来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护士，看到电梯内有人，还惊讶了一会，因为电梯已经停在五楼有一段时间了。
那电梯里的女孩留着短发，眼中满是惊讶地看着手腕。
护士姐姐叹了口气，在医院工作，每天都能看到各种奇怪的人，对方这个样子，似乎是经历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小妹妹，你怎么了？”
小妹妹，是在叫我吗？哦，对了，我现在是女孩……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变回去？
“没，没事。”
苏悦抬眼看到叫自己人，还是个熟人，住院部的护士王玉燕，平时苏悦到医院看望母亲，见到都会打个招呼的，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对方完全没有认出自己。
苏悦低着头，也假装不认识对方的样子，只是眼睛的余光看到，对方离开时，还多看了自己几眼。
楼道中，女孩已经来回走了许久，每次路过病房的门，都忍不住向里面看一眼，迟迟不敢进去，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去面对母亲。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女生，苏悦想想都觉得荒诞，妈妈会不会觉得是有人在冒充苏悦啊。
苏悦晃悠了一会，才鼓足勇气进去，因为再怎么样，莫薇都还没吃饭呢，不能让她等着自己。
大不了，就说是苏悦的同学，来替苏悦送饭的。
嗯，等下妈妈问起来，就这样说。
病房有四个床位，除了莫薇以外，其他三个人都不在，可能是出去吃午饭了，苏悦看到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其他人在也好，她还是不习惯用这个样子出现在人前。
莫薇靠坐在床上，眼神望着窗外的树梢，上面两只喜鹊正叽叽咋咋地叫着，充满了活力。
长期的疾病让女人有些憔悴，头发披散在肩上，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她才38岁，正是一个女人花繁叶茂，开枝散叶的时候，此时却仿佛五十岁的妇人一般，静静地坐着等着自己生命的枯萎。
苏悦看着母亲的样子，那声妈妈卡在了喉咙。
“阿……”
“苏悦，怎么才来？”
那声阿姨并没有叫出口，莫薇望着窗外，就已经叫出了苏悦的名字，随即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中毫无波澜，并没有对苏悦的样子作出任何反应。
“哦，耽误了一会。”
苏悦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见到自己的孩子，莫薇笑了笑，“刚才见你在外面走上走下的，怎么不进来？”
原来，莫薇早就看到了门口的苏悦，奇怪的是，苏悦明明改变了性别，女性化的苏悦，与原来的样子还是有些区别的。
别人或许对苏悦不了解，以为只是苏悦皮肤好了些，但这是她母亲啊，她朝夕相处，每天见面，从她出生看到现在，最亲近的母亲啊。
苏悦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没什么，刷健康步数呢，吃饭了吃饭了，今天有肉。”
女孩打开透明的包装盒，上面满满的全是烫熟的牛肉，还有些萝卜青菜什么的，苏悦点了许多菜，两个人都没吃完。
“今天遇到一个朋友，他请客来着，就带点给你。”
听到自己儿子说遇见的朋友，莫薇有些好奇，她是知道苏悦并没有多少朋友的，在学校一直都是个低调内向的样子，以前去开家长会没少被老师念叨。
“是嘛，那也不用带这么多吧。”
“没事，吃不完留到晚上。”
见自己母亲并未对自己的样子多问什么，苏悦也渐渐放下心来，像平时一样，围着莫薇上下忙碌着。
莫薇靠在床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肉，看着苏悦忙碌的样子，眼神渐渐渐湿润，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再这样看着她了。
“对了妈，我们那个房子能不能卖掉。”
“卖掉？”
“对啊，凑手术费，你的病总得动手术的。”
苏悦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那个样子，总是对不起慕辰，在此期间，如果能顺利筹到20万，也就不用再去麻烦人家了。
骗人，她的心会不安。
“那房子不值几个钱，就留给你吧，原本就是老房子，买来也是等着拆迁的，哪知道都过了十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河西市有一条蜿蜒的河流青兰江，从南到北将这个市区一分为二，因为最开始发展的时候市中心是在河西，所以这里就叫了河西市，从隔壁的岭南市独立出来。
而莫薇的房子买在河东，那是一片老旧的居民楼，距离市中心有点远，政府也不重视那里的开发，在房价飞涨的今天，那房子居然还在贬值。
原来说好了政府拆迁发展新区，会选定河东的房子，但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十多年了，一直没见有什么动静。
“那，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
苏悦不甘心地问着，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在她有记忆的这么多年，家里从来没走过什么亲戚。
至于继父那边的亲戚，就不用抱什么希望了。
莫薇停下筷子，仔细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亲戚了，你爸那边倒是有几个兄弟，自从他破产回来，就再没有联系过，想找都找不到了。”
“是嘛。”
“别想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苏悦一句听莫薇说过许多次了，但今天苏悦却发了脾气，见莫薇这妥协的样子，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那我呢？”
苏悦从进来起就一直低着头，生怕莫薇看出自己的不同，但此时她却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女孩眼中渐渐湿润，不甘心地问道：“那我呢，妈，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办？”
莫薇不敢和苏悦对视，别过头，“我还有几年，可以看着你长大，到时候你去外地读书，就不要再回来了。”
苏悦的脸上充满了不甘，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将那股怨气压下，说着安慰的话，“好了，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来想办法，不就是20万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