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的灯光略显晦暗,一个皮肤黝黑的壮硕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海阳父子。
“老板,这孩子他打小就聪明能干。你们矿地上不是有些矿道挖的比较窄吗,正好需要他这样的小矿工帮你们打打下手什么的。”海阳满脸笑容地将弈推到身前。
“你这孩子看着有点蔫巴,能不能行啊?”那黝黑的壮硕男人眉头微皱。
海阳听罢,马上轻踹了弈一脚,并给他使了个眼色。
“老板,我很有力气的!”弈立刻喊了一嗓子,随后就走到一旁想要去搬一个大水桶。
可他非但没把水桶搬起来,还开始不断咳嗽。
“这小崽子该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吧?”那黝黑的壮硕男子立刻捂住口鼻,眼里满是嫌恶。
“老板,怎么会呢。可能就是夜里受了些风寒,过两天就会好的。”海阳赔了个笑脸。
弈扶着水桶,又咳了几声,就应声倒地了。
“得了得了,你赶紧带走吧。这么蔫巴的小崽子,等还没下矿就死在这儿了,晦气。”
“老板,之前都说好了的。真的是小感冒。这小子平时身体很好的。”海阳马上将弈从地上拽起来,拼命摇晃。
可弈还是紧闭着双眼,像一个脱了线的木偶,毫无力气地耷拉着脑袋。
“赶紧带走吧。别指望我们会给这半死不活的小崽子治病。这种赔钱买卖,傻子才做呢。”那黝黑的壮硕男子眉头紧皱,语气愈发不耐烦。
海阳见半天摇不醒弈,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嘴角也微微颤了颤。
“淦,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海阳低声骂了句,便把弈从地上抱了起来。
“老板,你看这样吧。等这孩子病好了,我过两天再来。”海阳又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不用来了,我们还有不少更合适的选择。”
“老板,这不太合适吧,咱们价钱都谈的差不多了。”海阳有些急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之前把这小崽子吹的天花乱坠的,结果就是这瘪三样。我没和你算账就不错了,赶紧滚吧。”那黝黑的壮硕男子像是丧失了所有耐心,再度提高了音量。
“行吧,你们不要就算了,告辞。”海阳强压住内心的不甘和怒火,保留了最后一丝礼貌,抱着儿子走出了这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
离开地下黑市之后的一路上,海阳脸色都阴沉无比。
矿地童工的市场价在十万上下。结果,这笔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打了水漂。这赌债的窟窿再不赶紧堵上,就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扯越大。
海阳心中对弈的怨气越来越深,还伴随着某种强烈的焦躁不安。
从黑市出来后,弈眼前从黑暗转为白茫茫一片,但人依旧恍惚。
“爸爸,是下雪了吗?好冷,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弈含含糊糊地问到。
海阳抬头望了一眼晴朗无云的湛蓝天空,暗自在心中骂了句脏话。他分明感觉弈整个人都在发烫,自己就像是抱着一团火球。
这小畜生是什么毛病?明明都快着火了,还说好冷,真是神志不清了。
“听说隔壁那家人的小女儿前两天感冒咳嗽,去诊所打吊针还是高烧不退。今早好像就走了。”一个提着菜篮子中年妇女从海阳父子身边路过。
“这么严重?!照理来说,普通感冒不会要人命的。该不是染上了什么很可怕的病毒吧。”另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妇女眼里掠过一丝惊恐。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那个孩子自己体质比较差。不过,还是要小心点为妙。”
“那我可得回去叫我女儿再多添件衣服。这大冬天的,一不注意就会受寒生病。”
海阳听到这两个中年妇女的谈话之后,瞬间脸色煞白。
这小畜生该不会真感染了什么病毒吧。
他赶紧捂住口鼻,快步往一个陌生的街区走去。他走了好一段路,又绕了好几个拐角,便把浑身发烫的弈扔在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枯黄的草垛。
随后,海阳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晦气,真是晦气。他一边走,还一边用力拍着自己的外套。
......
过了一会儿,弈睁开了眼睛,朝四周望了望。这里好陌生,是自己从没来过的地方。
刚刚在地下黑市咳嗽和晕倒,其实都是装的。他一点也不想去矿地上当童工。他还想去书店看书,而且开春自己就是可以去上学的年纪了。
爸爸绕来这里的路,他其实也大概记下了。只是,现在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整个人瘫软地倚靠在草垛上,将手轻轻抬起搭在脑门上。好烫,但也好温暖。要是全身都这么温暖就好了。
自己这是在发烧了,对吧。
如果发烧了,还在这种地方过夜,那肯定会冷死的。虽然家里的木沙发也很冷,但至少还有个屋顶能挡风。
他十分勉强地将自己从草垛上撑起来,刚想迈出步子,就跌坐了回去。
不对,就算自己找回去了,应该还是会被爸爸扔出来的。再说,妈妈也不会救我,她也希望我死掉。
叔叔应该会救我吧。可他,已经死掉了。
叔叔为什么会死掉呢?他明明那么好。我再也吃不到他给我买的面包了。
昨天,昨天那袋吐司面包,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
弈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看向天空。那被破旧屋檐遮挡住半边的天空,真的好蓝啊。
住在天那边的神明啊,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呢?
弈在心里如是发问之后,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
海阳回到家中之后,就立刻将那身衣服换了下来,又洗了个澡。好像这样他就不会沾染上那倒霉孩子身上令人嫌恶的晦气了。
他将头发擦到半干,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了一番,便回到了里屋。
昨夜歇斯底里的林怡,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她其实醒着,却怎么都不想起来。
海阳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药箱。
“林怡,起来吧,我给你上药。”他俯下身去,贴在那林怡耳边轻声说到。
林怡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无力的身体从床上支撑起来,半靠在枕头上。
海阳用棉签蘸取了碘伏,开始在她身上被皮带抽出的伤口上涂抹。
林怡眉头紧锁,发几声晦暗不明的叫唤。
“海阳,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粗暴?”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精神也有些恍惚。
“你下次老实点,我会尽量让你舒服一点的。”海阳嘴角微微上扬。
“最好是这样。”林怡略显埋怨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