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冷,好冷。
想要穿棉袄、棉裤,想要帽子、围巾和手套,还想要烤火。是不是被火烧死,会比冻死更好过一些。
好饿,好饿,好饿。
还没有吃早饭,午饭也没有吃,昨天晚上也没吃东西。真的好想吃点什么,就算是冷掉的稀粥也行。
谁能救救我?
没有人会救我了吧。
而且,应该再也不能回那个家了,对吧。肯定不能再回那里了,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弈内心呼喊的声音愈发无力。
“不中用的东西。”父亲的话依旧在弈的脑海中反复回旋,就像用力敲击钟鼓之后,那持续不断的回音,在空气中震荡着。
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也没有一点力气,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吗?没有用的东西,就该被舍弃。
真的是这样吗?没有别的可能了吗,没有别的机会了吗?
好黑,好黑,好黑。这里是地狱吗?我为什么会下地狱呢?明明,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就是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才会下地狱的,对吧。
可是......可是,好不甘心啊。
今天本来还想去给书店老板打扫卫生的,那样就又能在店里看一下午的书了。
书店里那些有关中央城区的书,还没有看完呢。那里的房子和街道都好漂亮,还有很多高级餐厅,还有很多我从来没吃过的东西。
好想去中央城区那边,亲眼看一看啊。
好想在死之前,吃到那些美味的食物啊。
迷迷糊糊中,弈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什么柔软而微凉的东西轻碰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手掌心又被一种温热的物体填满。
诶,是什么味道,好香,好香啊。
他努力睁开眼睛,瞥向手中那块被油纸半包着的雪白米糕,咽了口口水。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棕色围巾,和盖在身上的墨绿色棉袄,一时有些愣神。
是神明从天上降临了吗?是来实现自己临死前的愿望了吗。
恍惚间,弈听见一个略显稚嫩的童声。
“你一定要撑住......”
他缓缓抬起头,迷迷糊糊望见前方有一个小女孩的背影。她那柔顺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扬着。再一恍惚,眼前又只剩空荡荡的街道。
是梦境吗?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仁慈的神明存在。
可温热的米糕真实地他手中散发着热气。他也顾不上做更多的思考,就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那块米糕。
他砸吧着嘴,嘴角还残留着些碎屑,眼神略带恍惚。
这米糕有着大米质朴的清甜,口感也很软糯。但最让他反复回味的是那若隐若现、淡雅沁脾的香气。这种味道好像,好像是春夏才会盛开的槐花的气味。
世界上,尽然有这么好吃的的东西。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才能在这寒冷的冬天还能做出这么美味的槐花米糕。好想好想再吃一块。可是,应该没有机会了吧。
他回味着米糕的余香,心脏不知为何猛地跳了一下。他望向地面,心中顿时升起一阵莫名的惶恐。
他从地面上感应到一丝诡异的颤动,和一些杂乱的微鸣,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空气里满是危险的味道。
怎么办,怎么办?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必须得赶紧离开。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周围忽然涌起一股灰黑色烟雾,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是魔鬼吗,还是是死神,来带自己上路了吗?
不对,刚刚那个送来米糕的神明,叫自己一定要撑住来着。
逃,快逃,逃离这个地狱!弈的内心猛然响起这样的声音。
活下去,想办法活下去。用最后的力气,拼尽一切,活下去!
至少不是死在这冰冷的街角,扎人的草垛上。
向北,去往中央城区。
希望能活着踏进那里,至少留一口气,看上一眼吧。
......
一缕炊烟从一处青色瓦房的烟冲里袅袅升腾,宛如一条扯不断的白绫在风中微微飘摇。
白色的雾气缓缓攀上院子里那棵槐树的梢头,将它无声地包裹。
冬季的槐树本应该是枝叶干枯零落,满目萧条的。可这家的槐树,不但树叶郁郁葱葱,树枝上还长出了花骨朵,有的甚至已经开花了。
朵朵槐花在寒风中傲放着,像是对这个世界宣告,生命本就具有某种超出常规认知的神秘力量。
屋子里也是弥漫着柔和的白雾和清甜的香气。
一个小女孩踩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笼屉,用她那双透亮灵动的眼睛望着雪白的米糕。她面颊泛着晶莹的微红,嫣然地笑着。
她尝了一块后,便将剩余的米糕从笼屉里取出,用油纸包住放进了背包里。
在铁匠铺当学徒的哥哥早晨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些东西。
她穿上妈妈新买给她过冬的墨绿色棉袄,围上哥哥买给自己的棕色围巾出了门。
一开门,就有一股凛冽的寒风涌进了屋内。
真冷啊,明明才刚入冬的。她在内心感叹到。
她一路小跑着,身体也暖和起来。跑着跑着,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她往回退了几步,看到了不远处的草垛边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半躺在那。
她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周围并没有人在。
她跑到草垛边,蹲下身轻声问到:“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啊?”
但那小男孩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眉头微皱,嘴角下压,脸色也有些发红。
她伸手去触碰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心猛地一颤,真的好烫。
“你好像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吧。”她想把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拽起来,可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他。
“冷,好冷。”小男孩嘴角微微颤了颤,只是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
小女孩听见后,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墨绿色新棉袄。
没有过多的犹豫,她先是把围巾解下来给他围上,又把棉袄脱下来盖在了他身上。
“饿,好饿。”小男孩又吐出了几个字。
小女孩又把背包里的米糕拿了出来,掰了一大块下来放在他手里。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找我哥哥来带你去医院。你一定要撑住,我马上就会回来。”她提高了音量对小男孩说到。
她那双如同绿宝石般的眼睛,透着焦急和担忧的光。
小男孩的嘴里也咿咿呀呀又说了些什么,但她一个字都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