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将米糕放在那小男孩手中之后,便起身跑向铁匠铺。
她哥哥所在的铁匠铺,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距离,小女孩的心也有些发慌。
不过,给了他棉袄和米糕,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吧。她在心中自我安慰到。
她一口气跑到铁匠铺门口,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门。
“小舟,又来给你哥哥送吃的了吗?怎么这么着急啊,赶紧进来坐下歇会儿。”铁匠铺的老板笑着说到。
“哥哥!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一个小男孩,他一个人躺在街角的草垛边,发烧发到昏迷不醒。我们快去救救他吧。”小女孩急切地大声喊到。
铺子里一个瘦高且眉目秀气的少年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儿,看了一眼门口的老板。
“小海,快去吧,铺子里的事耽误不了什么的。”老板说到。
那少年牵起小女孩的手就冲了出去。
“在哪条街?”这个名为江入海的少年正是小女孩的哥哥。他紧握着妹妹的手,眼里也满是焦急。
“往这边。”他的妹妹江成舟说着便为他指了一个方向。
就在他们向那个小男孩所在街角的方向跑去时,一大群人朝着反方向向他们涌来。
拥挤,嘈杂,混乱无比。
“快跑,快跑啊,西南山脚那边出没的怪物向这边过来了!”
“快点,快点!别拿那么多东西了,地下避难所应该还有些物资的。”
江入海瞬间呆滞在原地,脑袋里一片嗡鸣,步子也怎么都迈不开。
“哥哥,哥哥,我们快过去啊,再过两条街转个弯就到了。”江成舟大声喊到。
江入海抬眼望向远处,虽然没直接看到人们所说的怪物,但依稀能听到兽群的嚎叫声。
他的身体不断被涌来的人群冲撞着,内心也被猛烈地冲击着。
“啊!”从远处的人群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次,江入海亲眼看到了一个摔倒在地的老人,被一只面目狰狞的野兽咬裂颈脖,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那压根不是什么普通的野兽,是一种长相极为怪异的东西,就像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魔物一般,用那鲜红的眼睛瞪着这个世界。
那怪物裂开的大嘴里有着呈细长锥状的利齿,鲜红的液体已经将其浸染到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
江入海一把抱起妹妹,猛地调头顺着人群往地下避难所的方向跑去。
被抱起的江成舟也看到了刚刚哥哥所看到的那个老人。或者说,现在应该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地面上只剩散落在血泊中的,被撕碎的肉块。
那种扎眼的鲜红色在人群里不规则地传递着。
江成舟胃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差点把早上出门前吃的那块米糕都吐出来了。
“小舟,闭眼,闭眼,别看!”江入海声音嘶哑地喊到。
但她并没有闭眼,而是望向远处的人群,望向那条堆放了草垛的街。
恍惚间,她又看了一个摔倒的小孩,被发了疯的怪物咬住了腿。那孩子在地上挣扎了几秒,就被另一只扑过去的野兽咬去半边脑袋。
人类头部的截面,比想象当中的还要更加不美妙。
她用力捂住嘴,眼睛里满是泪水,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江入海的脑袋里也是一阵嗡鸣,他咬了咬牙,心脏越跳越快。但这种情况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当下只知道拼命在拥挤的人群里往前跑。
人群里的惨叫声一刻都没停过,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都沾染了或浓或淡的血腥味,还有那些怪物身上特有的臭味。
天空也混沌起来,寒风将人们的恐惧和无助肆意散布在各个角落。
江入海抱着妹妹一路狂奔,终于跑进了地下避难所。他松开手将妹妹放下,瘫坐在墙边,大口喘着气。
江成舟站在哥哥面前,看着他那双失了神的眼睛。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头,将头缓缓低下,抿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避难所的泥巴地上。
她的内心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撕扯着。如果自己的力气不是那么小,草垛边的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得救了。自己明明和他说好了会去救他的,却失信了。
现在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不仅是那孩子,还有很多其他的人都已经不可挽回了。她第一次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
她不再压抑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
江入海抽离的思绪被妹妹的哭声拉扯回来。
他紧紧抱住妹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到:“小舟,哥哥在,不怕,不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那个小男孩,肯定会死的吧。”江成舟声音颤抖着说到。
“说不定,说不定他躲进草垛里逃过一劫了。”江入海嘴角微微抽了抽。
“可是,可是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江成舟用手紧紧攥着哥哥肩头的衣服。
江入海整个人都僵住了,本来还在拍妹妹后背的手也无力地垂放下去。
其实,刚刚自己如果不犹豫的话,还是可能救下那个小男孩的。可是,可是,自己当时脚就像灌了铅,一步都迈不动。
“对不起,小舟,对不起。是哥哥没用,哥哥没能过去救下他,对不起......”江入海的声音有些哽咽。
江成舟又抽了两下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在哥哥身边坐下。
她缓缓拉开背包拉链,从背包里取出那小半块已经冷透了的米糕,递了过去:“哥哥,这是我早上蒸的米糕。”
江入海接过那块米糕,手还在不断颤抖。他又回想起刚刚看到的血腥画面,胃里涌上一阵不适。
“哥哥,如果我们刚刚要去救那个小男孩,我们也可能会被那些怪物吃掉的,对吧。”江成舟小声说到。
江入海转头看向身旁的妹妹,心头又猛地一颤。
江成舟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也是通红通红。
“小舟,你没把眼睛闭起来吗?”他轻声问到。
“没有,我全都看到了。”江成舟摇了摇头。
江入海鼻子开始发酸,他将手中的那块米糕狠狠地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着,一直抑制的泪水顷刻从眼眶流淌而出。
那个草垛边的孩子,应该就是这样被野兽撕扯,咀嚼了个干净了吧。
江入海用双手捂住脸,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流泪的狼狈样子。
“哥哥,米糕好吃吗?”江成舟轻声问到。
江入海艰难地将口中的米糕咽了下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在死之前,应该吃掉了我分给他的那块米糕吧。”江成舟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江入海听到这句话,感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喉管,涌上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哥哥,快喝点水,别噎着了。”江成舟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小水壶。
江入海拿起水壶,喝了一大口,随后又大口地喘着气。
“哥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应该也被怪物吃掉了吧。”江成舟微笑着望着他。
江入海再一次将妹妹抱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的哭声和地下避难所里哭喊混杂在一起,为此次遇袭死去的人们奏响了一首镇魂曲。
地下避难所里的昏黄灯光,将压抑的气氛反复熔炼,不是地狱,却胜似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