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地下避难所的人们哭喊声逐渐变小，只剩下一些低语声。
又过了一段时间，几个身着藏青色军服的士兵拿着扩音器走到避难所入口边。
“各位绿江区的居民们，我们是南部军区第六支队。此次野兽暴乱已被镇压，请各位居民有序离开避难所。地面的物资救济点及医疗点都已开放，如家庭成员伤亡严重，需额外补助可单独申请。”
江入海望着那个士兵左胸口的由蓝色方格组成的徽标出了神。
“哥哥，哥哥，你在看什么呢？”江成舟扯着他的衣角问到。
江入海这才回过神来，他牵起妹妹的手，顺着人群往外走。
他们重新回到了地面，太阳也重新穿透阴霾投射在了这片土地上。
“爸爸妈妈应该没事吧，他们工作的农场在那一边，应该是安全的吧。”江成舟望向东边。
“嗯，他们肯定会没事的。”江入海点了点头。
“哥哥，我们再去那个草垛边看一眼吧。”江成舟小声说到。
江入海看着斑驳的街道，握紧了妹妹的手。
“还是别看了吧。”他低下头，想尽快将妹妹带去和爸爸妈妈碰头。
江成舟猛地挣脱开哥哥的手，冲了出去。
“小舟！”江入海喊了一声，马上追了上去。
江成舟不顾哥哥的呼喊，只是一路疯跑。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看一眼。即便，即便是要看到那样的不忍直视的场景。
她停在草垛前，愣住了。
江入海也跑了过来，在妹妹身后停下了脚步。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抚妹妹的话，但也瞬间愣在了原地。
草垛那里干净的可怕，一星半点红色都没有，也没有人，只有一个微微凹陷的形状。
江成舟趴下去拼命用手扒拉草垛，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枯黄的草杆，就是用来捆绑的麻绳，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什么都没有，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早上看到那个小男孩。
“小舟，你是不是看错了。”江入海也有些恍惚。他分明已经做好了直视血泊和残肢的心理准备。
“不是，不可能。我把我的棉袄，还有围巾，还有米糕都给了他。”
江成舟瘫坐在草垛前，顿时也有些自我怀疑。
“他，他应该还活着。”她小声说到。
江入海看着向草垛前方延展的街道，这边是有血迹飞溅痕迹的。
可能是那孩子站起来跑了几步之后，再被吃掉的吧。他在心中如是推测到。
“嗯，应该还活着。”江入海嘴角微微颤抖着，上前将妹妹从地上抱起来，将她裹在自己的外套里，“我们去找爸爸妈妈吧。”
虽然很希望那个孩子能活下来，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活着啊？江入海喉结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握紧了拳头。
“嗯，我们去找爸爸妈妈吧。”江成舟缓缓点了点头。
江入海看着在路边捡拾亲友遗物的人们，步子愈发沉重。
没走出多远，他感觉怀里的妹妹又开始颤抖起来。他听见肩头传来一阵像是强烈压抑过后的抽噎声。
“小舟，想哭就哭吧，不需要憋着。”他轻抚着妹妹的后脑勺。
下一秒，江成舟就放声哭了出来。
他太了解自己妹妹了，她肯定也意识到了，那个小孩基本上不可能存活。
自我欺骗可能会让心里好过点，但她从来不喜欢通过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即便要承受很大的痛苦。
江入海加快了脚步，现在能做的就是快点离开这会勾起不好记忆的地方。
他还在不断扫视着来往的人群，企图看到一个穿着妹妹那件墨绿色棉袄，围着棕色围巾的孩子。
可是，一路上都没有。
江入海咬着牙，嘴角渗出一丝苦笑。别再为自己寻求什么心理安慰了，就是自己太胆小了，没勇气去救他。
一些木制的房屋甚至都被摧毁了，残破的木门仰躺在地上，好不凄凉。
他又看到在一旁空地处支起蓝色帐篷，上面印着和刚刚在地下避难所看到的士兵制服上的一样的由蓝色方格组成的徽标。
他刚想转身走向那边询问关于参军入伍的事宜，但又不自觉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妹妹。
自己真的去当兵了，小舟怎么办？她才六岁，还要等一年才能去上学。
现在这种情况，不把妹妹带在身边，怎么都不放心。
或者说，把妹妹放到爸爸妈妈工作的农场去。
江入海脑子里有些混乱和纠结。
“小海，小舟！”一个眼里满是泪水的中年女人冲向他们。
“妈妈。”江入海将看向帐篷那边的目光收了回来，望着那中年女人轻声回应到。
“你们俩都没受伤吧。”那中年女人满脸慌张地上下打量着两个孩子。
“没有，我们都很好，没受伤。”江入海挤出了一个微笑。
“妈妈，爸爸呢？”江成舟转过头问到。
“爸爸在救济点帮忙搬运物资，我带你们过去找他吧。”
“嗯，好。”江成舟点了点头。
“诶，小舟，你怎么没穿棉袄就出门了，这样会受寒感冒的。这样吧，小海你先带妹妹回去穿件棉袄。我也去这边这个救济点帮忙。你们等会儿再过来找我们就是。”江母发现了女儿只穿着一件毛衣，眉头微微皱了皱。
“好。”江入海声音又有些颤抖。
一提到棉袄，他脑海中又开始不断回想那些充满殷红的画面，还有刚刚那干净的令人心慌的草垛。
他转身走向家的方向，脑中一片混沌。
这时，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显得有那么斯文。女的则是戴着个口罩和帽子，看不太清楚长相。
“真是撞大运了，就是把弈那个小畜生的失踪报上去了，就多领了这么多东西。而且，听说过两天没找到活人，还会再补一笔救济金。”那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满脸笑容地说到。
“你还是再祈祷一些你那些债主也被咬死了吧。”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轻笑到。
“还是你这个坏女人更狠毒一点呢。”
“哼，彼此彼此。你这个狠毒的男人竟然把阿天的死也报上去了。”
“这种情况，不报白不报啊。只能说是天助我也。”那戴着银框眼镜的男人笑得更加得意了。
江入海看着他们走过去，愣在原地，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的背影。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们就是这样缅怀死去的亲人的吗？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他们还能算是人吗？
江入海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蛮横地撕扯开来，脑中也响起一阵嗡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