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渡通过后视镜默默观察着坐在后座的弈。
这孩子应该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车窗外的景色似乎对他有种强烈的吸引力。
这孩子是被家人抛弃了吗？还是自己从家里逃出来的。或者说，是有什么更为复杂的原因。白渡在心中揣测起来。
中央城区和这孩子年纪相仿的孩子，大都已经在上幼儿园，物质生活也很充裕。
而车后座那孩子的身上似乎有种很少见的特质。一种大部分中央城区孩子身上都不具备的特质，那种顽强又略带野蛮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背后潜藏的力量，当下根本无法估量。
“弈，你害怕一个人在家吗？”白渡收回思绪，温声问到。
“我不知道。”弈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我工作比较忙，可能不会经常在家。”白渡说到。
“白老师，你可以带着我去学校。”弈小声说到。
“学校下个月才开学。”
“白老师，我也不是很害怕一个人在家，只是我的脚好痛。”弈低声说到。
“那你还是跟着我去研究院吧。”白渡沉思了几秒说到。
“研究院？是和学校一样的东西吗？”弈又问到。
“不是，那是我另一个工作场所。”白渡说到。
“白老师，你的工作好多啊。”弈感叹到。
“也还好吧，就是偶尔要通宵什么的。”白渡的心好像被什么戳到了，不自觉地苦笑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
“白老师，那我能帮你吗？”弈问到。
“你还是好好养病养伤吧，这份好意我心领了。”白渡笑着摇了摇头。
白渡直接把车开到了群青研究院门口。他将弈抱下车，准备直接去实验室继续工作。
“呦，白渡，也没见你找过女朋友呀，到哪搞出这么大一个宝贝儿子啊？”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年轻男子走过来拍了拍白渡的肩膀。
“别和我开玩笑了，你赶紧去做你的项目吧。”白渡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你还别说，这小家伙长得确实还有点点像你。”那人继续说到。
“拜托，我今年才22岁，你别再乱说了。”白渡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谁年轻时没做过错事啊，懂得都懂。”那人说完就笑着快步走开了。
“白老师，那个人是谁？他说的话有点奇怪。”弈望着那人的背影问到。
“研究院的同事。别管他，他一贯喜欢乱开玩笑。”白渡解释到。
“白老师，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就能当老师啊。”弈问到。
“你要是想的话，应该也能很年轻就当老师吧。”白渡说到。
“白老师，那除了当老师，以后还能做什么工作呢？”弈接着问到。
“那可真就多着呢，等你上学之后慢慢和你说吧。”
“好。”弈的手轻搭在白渡的肩膀上，又侧目看到了他戴着那副银框眼镜。
他又不自觉地又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内心猛地升起莫名的惶恐。他开始疯狂地警告自己，不能被人看似温和的外表给麻痹了。
弈的身体又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如果白老师也是和自己父亲一样的人，自己该怎么办啊。
白老师会不会也把房门关起来之后，对自己使用暴力啊。被一脚踹飞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弈越想越是心跳加速，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弈，你怎么了，好像在发抖。”白渡问到。
“白老师，我有点冷。”弈小声说到。
“等会我把实验室的空调给你开起来。”白渡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他只缠着绷带的双脚，“等我下班了就带你去买双鞋。”
“好，谢谢白老师。”弈的声音还在微微颤抖。
“嗯，不止要买鞋，衣服裤子什么的都要买齐了。”白渡又自顾自地说到。
弈长长舒了口气，再次凝望着白渡的侧脸。他的内心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明明，明明自己的爸爸都不会给自己买新衣服。
“白老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弈不自觉地开口问到。
白渡也被问得有些愣神，随后便是轻笑着说到：“因为我是你老师啊。”
弈脑子里顿时有些混乱。他不停地在心中思考：老师，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白渡把弈抱进实验室之后，里面其他成员眼里略带犹疑。
“白渡，我们现在好像没有做人体实验的环节吧。”一个研究员开口说到。
弈听到这句话，又望向那些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仪器，还有那些巨大的显示屏，不禁打了个寒颤。
果然，这世界上是没有免费的新衣服穿的，对吧。
“什么人体实验，这孩子暂时找不到家，我先照顾一阵。”白渡解释到。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背着院长私底下搞什么人体实验。”
“弈，你识字吗？”白渡不再理会他们，将弈放到了一旁的座椅上问到。
“认识一点点。”弈小声说到。
“白渡，你该不会是害怕这个小屁孩偷看我们研究资料，给泄密什么的吧。”
“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坐在那会很无聊，想给他搞本书看看。”白渡说到。
“咱研究院可没有儿童绘本给他看啊。”
“也是。弈，你就先在这儿无聊一天，等我下班给你去买儿童书。”白渡轻轻抚摸了一下弈的脑袋。
“嗯。”弈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把昨天没录入完的基础数据补充一下吧。”白渡起身走向工作台。
弈望着白渡的背影，有些出了神。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自己明明是个不中用的东西，明明是可以被舍弃的东西。
或者说，他是个比爸爸伪装功力更高超的骗子呢。买了新衣服就要被他拿来做人体实验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也别无选择了。因为自己现在确实无处可逃了。
弈又将目光从白渡身上转移到了那些大屏幕上。
那些蓝蓝绿绿的东西是什么啊？还有那些奇怪数字和字母，和书上看到文字内容也不一样啊。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实验啊？真是一点都看不懂。
弈的目光逐渐又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墨绿色棉袄上。
他莫名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诶，那条棕色的围巾呢？
发现围巾不在了之后，他的心顿时像是缺了一个口子。
怎么会把围巾弄丢了呢。会丢在哪呢？是在医院吗，还是从林区去医院的路上。
他还从没体会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和伤感。
如果有机会再次见到那个给自己吃米糕的女孩，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但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吧。那个女孩在遥远的绿江区，那个自己不愿意回去的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