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白渡将眼镜取下，揉了揉眼睛，舒了口气。他看到电脑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关上电脑，站起身来，将客厅的灯关了，准备回去房间睡觉。
关灯之后，他却瞥见了蓝弈房间门缝里渗出的光线。
这孩子不会还没睡吧？
白渡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但里面没反应。
他动作轻缓地将门推开，看到蓝弈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书还摊开着。他放轻脚步走近看了看书的页码。
已经往后看了这么多了啊。白渡在心中感叹到。
白渡将趴在桌上睡着的蓝弈抱回了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并将房间的灯关掉了。
白渡站在房间门口，轻握着门把手，望着熟睡的蓝弈。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支撑这孩子走到这里来的了。
而且，这孩子向前的步伐应该永远都不会停下。
第二天早晨，蓝弈醒来的比昨天要晚一些。他看了下挂钟的时间，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想要去厨房准备早饭。
这已经是他如同条件反射般的行为习惯了。
但他刚走出房间，就看到白老师端着两盘三明治从厨房走了出来。
蓝弈顿时愣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弈，快去洗脸刷牙，我这就去给你热牛奶。”白渡微笑看向他。
“好，好的。”蓝弈略带恍惚地走到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那苍白的脸如今也有了些血色。
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卑微如狗的孩子了，不再是那个不早起做早餐就会被踹下沙发的小畜生了。
蓝弈坐在餐桌边，啃着三明治，偷偷瞄着白老师。
“弈，昨天看书看得太晚了吧，其实你不用那么勉强的。凭你的能力，肯定能进入四方学院。而且，你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不要提前透支了自己的身体。”白渡温和地说到。
“我知道了，白老师。我会注意早点休息的。”蓝弈低着头小声回应到。
但不知为何，之前在阅览室遇到的那个小女孩的话又浮现在蓝弈的脑海里。
“真是个智力低下的家伙。”
蓝弈用力咀嚼着口中的三明治，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装牛奶的玻璃杯。
吃完早饭之后，蓝弈又在阅览室里见到了那个高傲的盘发小女孩。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昨天那个位置上看着那本很厚的理论书，完全无视蓝弈的存在。
蓝弈也当做她不存在，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开始研究昨天晚上没看完的章节。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一对穿着白色罩衣的男女来到阅览室门口。
“小云，去吃饭了。”其中的那个女人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喊到。
那小女孩只是默默地合上书，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向那对男女。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白渡就在那对男女的后一脚踏进了阅览室喊蓝弈去吃饭。
走在白渡二人前面那个盘发小女孩，只是默默地走在那对男女身后。而那对男女正交谈着什么。
“真不知道四方学院这次招生名额怎么分配的，贫民区的入学名额竟然和中央城区一样多。”那女人抱怨到。
“是啊，贫民区的孩子普遍素质都比较差，这是对中央城区孩子的不公平。”男人也跟着附和到。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不纯粹影响整体生源质量吗。”那女人话里的怨气愈发深重。
“不过也问题不大，小云入学之后应该也是和中央城区的孩子一起上课的。而且，老师的资历什么都也挺不错。”
“也是，千万别让那些素质低下的小孩影响了我们小云的学习生活。”
白渡凝望着前面的那对男女，眉头微皱。他知道这对夫妻是研究院的前辈，但他们的这番话也确实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四方学院有关贫民区的名额，是他和院长争取了很久才定下来的。
白渡一直认为，贫民区的孩子并不比中央城区的孩子差到哪里去，只是缺乏教育资源和机会。外加部分过于贫穷的孩子，营养不良导致的发育不良。
所有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是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只是有些被提前扼杀罢了。
而教育的本质就是保护这些可能性，发掘这些可能性。
这也是白渡会选择成为四方学院老师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自己就算不选，也会被院长安排。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找到一个坚守的理念。
蓝弈听到那对男女对话，心里也被掀起了一阵波澜。他又不自觉地握紧了白老师的手，咬了咬牙。
贫民区的人究竟做错了什么？蓝弈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白渡感受到了手部被紧握的那种力量。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蓝弈，忽然想到了一些事。
这孩子其实一直就从未忘记自己来自哪里，怎么可能忘记呢。
想要遗忘，却根本无法遗忘。
不过是将所有血与泪一并吞咽，用遗忘的谎言将自己的过往掩盖，企图开启新的人生。
这是一种与人类孩童形象完全不匹配的韧性和野蛮。
也许是在特定环境下提前激发出的，某种近似于兽类生存本能的东西。更可怕的是，这孩子具有兽类所不具有的缜密心智和求知欲。
白渡也紧握着蓝弈的手，在心中默默念到：希望你能好好长大，能够成为一个能很好掌控自己力量的人。
......
今天是四方学院招生公告正式发布的日子。
苍国适龄儿童的家长都因此沸腾起来。
这所学校不仅师资力量雄厚，基础设施完备，而且还免学费。在学校表现优异甚至还有高额的奖学金。
中央城区某住宅区的一对夫妻正凑在电脑前一边浏览招生公告，一边交谈。
“你看到了那个二十二岁就群青大学博士毕业的白老师的履历了吗？他怎么会愿意去教这些小屁孩啊。”那女人语气里略带疑惑。
“你没看到四方学院那个入学考核有多严格吗？什么逻辑能力、观察能力、语言能力一大堆七七八八的东西，一般孩子能进得去吗。”那男人仔细阅读着考核细则。
“也是，但这也确实有点曲材了啊。他那种水平，完全可以去大学当老师的，过几年不就能评上教授了。”
“你少想这些有得没得。赶紧想想办法怎么让咱女儿提高一下那些什么能力，能考进去才是最关键的。”
“家庭教师什么的都一直在教她，应该问题不大。还有，你得带她去公园跑跑步什么的，还有体能考核呢。”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就去。”
......
四方学院的招生公告也在贫民区张贴了起来。
人群围在公告栏前，热烈讨论着。
大家都很希望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去中央城区读书，只是大部分中央城区的学校不对贫民区招生，而少部分招生的也需要高昂的学费。
这次出了个免学费，还有机会拿奖学金的学校，让贫民区的家长们内心激动起来。
最重要的是，贫民区的名额和中央城区一样多，是极其罕见的大好机会。
大家都嚷嚷着马上就去报名，不考白不考。
人群散去之后，江入海抱着妹妹走到了公告栏跟前，准备仔细看看。
“小舟，现在能看懂这些字了吗？”江入海问到。
“嗯。”江成舟点了点头。
“那就念给哥哥听一下。”江入海说到。
“好。”江成舟又点了点头，便开始一字一句地念公告上的内容。
而蓝元则是站在不远处，微笑着注视着这对兄妹。他手上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些理论书籍。那是他特意托人从中央城区寄来的。
蓝元听着江成舟把公告的内容念完之后，走到了他们身边。
“小舟，现在都能认识这么多字了，真厉害。”蓝元微笑着说到。
“长官叔叔好！”江成舟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喏，这是叔叔送给你的礼物。”蓝元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谢谢长官，但我们不能随便收下这礼物，您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了。”江入海连连挥手拒绝。
“这是对入学考核有帮助的书籍，你妹妹会需要的。”蓝元压低声音说到。
江入海稍稍有些愣神，陷入了犹豫。
“小海，你不需要思考如何感激我。只需要思考进入军队之后，如何保护民众。这是你对我最好的报答。”蓝元接着说到。
江入海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拿着吧。”蓝元把袋子交到了他的手中。
“谢谢长官！我一定会努力的。”江入海向蓝元鞠了一躬。
“谢谢长官叔叔！我也会努力的。”江成舟也大声说到。
“一起努力吧。”蓝元微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开。
孩子们，努力吧，世界和未来早晚是要交给你们的。
在这之前，就让我们这些大人先为你们抵挡一些这个世界的残酷吧。蓝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在心里默念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