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裹挟着冰雪,无穷无尽地从天际而来,席卷至苍白一片的大地。
目光所及之处,在风雪构筑的厚重帷幕后,是村庄低矮的灰色轮廓。
快要到了。
奥萝尔呼出一口热气,捂紧了自己带着绒毛的衣服。
在厚实的毛皮衣物与棉团下,一个小小的黑色团子被包裹其中,瘦小的身躯带着一丝冰凉,正无知觉地颤抖着。
还活着就好。
那大概是一只小猫,奥萝尔在从镇子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这个小家伙,当时她差一点就推着木板小车从它身上碾过,幸运的是隐藏在雪地里的石块卡住了轮子,也让奥萝尔发现这个可怜的孩子。
那时它一动不动地躺在雪里,身躯冰冷僵硬,被少女触碰后发出的抽搐,才让人确定它生命尚在。
于是奥萝尔便将这个幼小的生灵从白皑皑的雪中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希冀着能够用身体给它带来些许温暖。
只要撑到村子就好了,回到救济院,那里有温暖的火炉。
现在自己只需要加快脚步。
她倾伏身体,让肩上的绳索拉动着装载货物的木板小车。在轮毂刺耳的嘎吱声中,少女与小车再度于大雪遮蔽的林间小路上划出行迹。
……
‘我这是在哪?’
朦胧中,洛林睁开了眼睛,橙黄色的暖光在眼前的木板上渲染出火苗跳动的姿态。
‘我没死吗?’
他想活动,却注意到自己似乎是处于半仰卧的姿势,四肢被包裹在温暖的毛皮里,还垫着柔软的棉团。
好温暖。
独自行于风雪之中后,被冰冷侵袭的身体第一次感觉温暖是如此美好的东西。
也第一次感觉活着是如此美好。
他忍不住将脸埋进温暖的绒毛里,下意识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满足叹息。
“呼噜噜~”
石块堆砌的屋子里,小猫的呼噜声音与动作让正煮着粥的奥萝尔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放下手里的汤勺,注意到怀里的小家伙在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自己,忍不住勾起嘴角。
“看起来没事呢。”
奥萝尔忍不住伸出手指挠了挠小黑猫的脑袋,长舒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
“喵!”
我在人怀里?!洛林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声与摸头吓了一跳,他感觉到略显粗糙的温热指尖在自己脑袋上轻柔地划动,昂起头一看,一张脸庞出现在视野里。
两个眼睛一张嘴巴,是人类!
不是魔族就好……小猫咪长舒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挣扎地想要仔细看看抱着他的人,或许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个什么模样。
但奥萝尔抬起了头,洛林便只能看见一个大大的下巴和两个鼻孔。
“喵喵喵。”
——察觉到怀中的小猫不安分地动了动,发出可爱的叫声,似乎并不是很怕人的类型,这让奥萝尔有些欣喜。
“怎么了,小家伙。”奥萝尔将锅中那羊角薯与些许谷物烹制成的粥盛在碗里,犹豫了一会,她从柜子中找出一个密封的盒子,又往粥撒上了些肉干。
她不知道猫咪都需要吃些什么,但这是她所能提供的最好的食物了。
将碗放在石板地面,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托住怀中小猫的身子,轻轻地将它放在碗前。
就像是坐云端飞车,太过巨大的体型差距,让洛林甚至体验到了些许的失重感。
那肉干淡淡的香气随着温热升腾的水气扑面而来,饥肠辘辘的洛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踩在石板地面的四肢酸软无力,他回过头,借着暖阳般的火光,终于看清了自己救命恩人的模样。
是一个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长长地垂在脸颊旁,遮住一小半的面孔。
她的皮肤看起来有些黝黑粗糙,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脸颊略显瘦削,没有少女该有的圆润饱满,这使得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憔悴。昏暗的火光下,那只不被头发遮掩的美丽眸子带着明媚的光,正怀着期待注视着自己。
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这是洛林的第一印象,明明这蹲着的姑娘穿着手艺简陋的毛皮外套,发丝干枯、脸颊消瘦、皮肤粗糙。发丝还阴沉沉遮住了半边的脸颊。
可就是觉得这少女还挺好看的。
洛林左右看了看,石块堆砌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条小小的椅子以及正燃着柴火的灶台。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他。
就是她救了我。
他想着伸出手,看到视野里那毛茸茸的短小梅花爪子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猫。
——他再也不能像人类那样活动了。
“谢谢。”他喵喵叫了两声。
忧伤从心底涌出,冲淡了活着的喜悦。
自己还回的去吗?
原来的自己是不是已经逝去了?
家人又该有多么悲伤啊。
直到此刻从那恶魔的洞窟与极寒的冰雪中逃离,在这生命似乎确切得到保障,不用担心下一秒便死去的时刻。那些被压抑着的繁杂的思绪在脑海中交织成一团乱麻。
“你不吃吗?”少女的嗓音沙哑,却带着柔软的质感,轻轻地将那呆立不动的小猫唤醒。她有些心疼。
心疼自己放的那些肉干。
或许它根本不吃羊角薯吧,奥萝尔这样想着。
洛林回过神,注意到女孩抿起唇,目光中似乎带着些委屈的神色。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正饥肠辘辘。
“我吃!”不等女孩伸出手将盛满粥的木碗拿走,他便将自己的小脑袋一头扎进了里面。
“吧唧吧唧!”坚硬的肉干混杂着温热的粥,吃得小猫脸上到处都是,像是饿了不知道多久。
——事实也确实如此,被重塑躯体之后,他从未进食过。这普通,甚至可以称得上粗陋的食物此刻于他而言,便是无上的美味。
“慢点吃。”少女勾起嘴角,实在是小黑猫的动作有些过于滑稽,令人好笑又心疼。她轻轻抚摸着洛林的脖颈,顺着柔顺的绒毛而下,一直到蓬松的尾巴。
就这样轻抚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看着它,目光渐渐的飘远……而后又在某个时刻,忽地回归。
屋外依旧是风雪,屋内依旧是晃荡的火光。
那小黑猫正对着空荡荡的小碗,眼巴巴望着自己。
她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拍了拍小黑猫的脑袋。给它面前的小木碗盛上满满的一碗,撒了些肉干。而后自己也用大些的木碗盛了碗粥。
洛林注意到她碗中没有肉干。
“你不吃么?”他冲少女喵喵叫了两声。
“我的都藏在碗底呢。”她像是明白了小猫的意思,笑着吃起了自己碗里的粥。
昏黄的火光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无言地蹲坐在地上。
“喵喵。”
吃饭时,奥萝尔听见这只不怕人的小猫又叫了两声,但她却猜不到它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