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被翻书的声音吵醒。
面前，明媚的阳光透过眼缝刺了进来，可周见心知肚明，自己的屋子是没有窗子的，而那分明又不是屋顶冷暗的灯光。于是，这种矛盾感迫使他向着床边的方向探出一点头，眯着眼睛向发光的地方望去。
原来，屋门大开着，而一个赤条条的女孩身影正背对着自己，盘着腿坐在门口。她后背那纤细又艳丽的线条在周见的视野里稍稍晃动，连带着她的前胸也若隐若现。女孩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翻动着手边粗糙的笔记本，口中念念有词。
由屋外扑来的明亮阳光包裹着她完美的胴体，而攀附其间的细腻纹身则在她身上拓散出了彩虹色的光晕，看着美丽而又圣洁。那一副华丽庄重的读书动作，让周见想起了从前在村子里听到过的，关于天空女神的传说故事，可周见知道那些传说全都是虚无缥缈的，而面前的她却真实存在。
他没有开口打扰她，而几乎是匍匐着身子，来到她的身侧。
“看来雨季已经过去了啊。”周见脱口而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或许是来自内心的某种声音抢占了先机。
“是啊，你看，阳光真不错。”夏荷歪着脑袋，脸蛋抵着白皙的肩膀，看着仰在自己身边的同居人。
“就算找遍整个安格托利，也找不到第二处这样的风景了吧？”
“风景？什么风景？”
“一个达乌人，大早晨坐在阳光下…光着身子读书？”
“那，感想呢？”夏荷向后仰来，丰满而柔软的身姿映入眼帘。她翘起一根指头按在唇边，露出一点小小的舌头轻轻舔舐，再将它从自己的嘴角划到胸口，再划到腹部，其中饱含着挑逗的意味。
周见胸腔微微一颤，没敢再把视线聚焦在女孩身上。
“如果给以前的我的话，一定会觉得滑稽、可笑…甚至是难以理解吧。”
“咘咘！”夏荷放下笔记本，转过身子，双手比叉，“注意哦周见，刚才从你口中冒出的‘理解’这个词，可是个高限制级的A级词汇，以后你可不能这么不小心啦。”
“对啊。”周见拍着脑门，叹了口气，“跟你呆着时间长了，学了不少词儿，结果说话的时候就开始没遮拦了。”
“不过，我们也能从这些词汇中搞懂些东西，不是吗？”
“你是指？”
“周见，你猜猜，厉狮人为什么要禁止我们使用那些词汇？”夏荷询问着，纤细的手指划过一片乌秃秃的书页。
“或许是因为我们这样卑劣的人种，配不上那样等级的词汇…吧。”
“不，我觉得并不是那样。”夏荷又一次否定道，“就拿你刚才说的那个词来举例子吧——‘理解’。乍看之下，它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词语，硬说的话，也就是类似于‘搞清楚’之类的意思吧，可它却被抬升到了超高等的A级词汇。就这么一个词，足够为你惹来5年以上的牢狱之灾，这说明什么？”
周见盯着夏荷认真的眼睛，没有说话。
“我觉得，这说明厉狮人不愿意让我们掌握它…又或许是，害怕我们掌握它。”夏荷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见迟疑了一下子，随后又笑出声。
“啊哈哈，别开玩笑了夏荷。一个普普通通的词，从嘴出从耳朵进，又能怎么样？它能让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去变得比厉狮人更厉害吗？”
“也许是呢。”夏荷也没有反驳，反而笑眯眯地说，“我称其为‘夏荷第二定律’！”
周见的笑声也逐渐消融下去，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他渐渐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同意面前这个女孩儿的，这个单纯又不可思议的“定律”也许就是事实。相处仅仅数天，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她改变了许多，也变得更愿意去思考了，即便此时此刻，对方看上去只像个光着身子却毫不在意的小变态，“对了，那天晚上我们在地下发现的事，你有想明白吗？”
“喔，你说那天的事啊。”讲到这里，夏荷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将它夹在腿间，随后抬起头，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叹了口气，“来自“未来”的报纸…以及被夹在地下200米处的人的尸体啊…嘿嘿，抱歉，太复杂啦，就算是伟大的夏荷我，也完全没有思路啊！所以我才觉得更应该加紧学习了，你没发现吗？我最近酒都喝得少啦。”
夏荷说得确实没错，自那天开始，她很少再像之前那样总是灌满一肚子啤酒再回家了，而是总捧着些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旧笔记本，一读就是好些时间。
现在她像是读累了，便站起身来，扬起四肢伸着懒腰。
美好的肉体遮住了门前的阳光，形成了一个灰中带粉的影子，周见几乎瞧得到她身子的每个角落，紧实修长的腿脚，丰满的胸部，柔软的屁股，甚至是更多的细节。她依然是那样毫不吝啬地向周见展示着自己的一切，就像当初他们相逢的那个雨夜。
可忽然间，夏荷“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接着迅速地蹲下了身子，满脸通红。
“啊啊啊啊，周…周见…这外头怎么会有人…”
她的声音整个都在颤抖着。
“是吗？”周见爬起身来，“也对…这儿虽然偏僻，但也不是荒郊野岭。山坡的另一头也有一些人家。有时候，确实是会有一些村子里的老婆婆去挖菜，会经过这边的。”说着，周见靠到了门前，想要开门确认。
“别别别打开！都被看光啦！”
“啊…好吧…”
周见本以为按照夏荷的性子，她会毫不在意的，却不想她竟会在一个路人老太面前感到羞耻…真不知道她的道德观是如何修炼而成的。
“唔…”夏荷就这么抱着身子，几秒种后，噗咚一声侧着倒在了地板上缩成一团。而一边安抚着她的周见，直到此刻才能感受到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女神，也不是哪里来的小变态，而只是个活生生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的达乌人女孩。
所以，她才愿意像这样停留在自己身边吧…
周见内心暗自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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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周一次的祈福日，希尔斯酒吧的生意比平日好了许多。
因为在这一天，所有达乌人都要去街区的塔楼那边做祈福，朗诵诗辞，并宣誓对厉狮人的服从和拥戴。这种活动也是被写在律法之中的，决不允许轻易违反。此外，参与祈福日的达乌人，还可以在结束后领取一些灰币作为补贴，既然如此，又何乐而不为？甚至许多吃不起饭的达乌人每周就指着这么一顿呢！虽说大多数达乌人在领到补贴之后，转身就用它来喝酒消遣了。
这时候，距离塔楼不远的希尔斯酒吧就成了个好去处。
不同于那些讲究又富有闲暇时光的厉狮老爷们，达乌人通常每天只吃两顿饭，匆忙的午饭和更加匆忙的晚饭。他们的早餐时间一般都在睡梦中度过，因为“懒散”也是达乌人的特征之一。
忙碌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夜晚的轮休的时刻。夏荷吧嗒着嘴巴，嚼着一种达乌人的常用食物——煎面。是将淀粉、油脂、一些混合蔬菜和香料压制而成的素食，只需一分钟加热即可食用。酥脆爽口，油脂丰富，再加上一些额外购买的酱汁，在达乌人人群中相当受欢迎。据传说，这东西是从古代一路流传下来的，也是达乌人的传统食品。
而周见则慢条斯理地饮用着液体食品，和其他的大多数的店员一样。这种食品方便快捷，且吸收很快，算得上是高效营养的食品，但遗憾的是，它只提供一些单调的风味，口感也实在不怎么样，吃多了还会引起食道痉挛。即便这样，常年通过加热下水道食品的维克托在刚刚入职希尔斯吃到这种东西的时候，甚至感动地流出了泪水。
夏荷坐在吧台前，鼓囊囊的嘴巴上下嚼动着，一只手撑着腮帮子，眼睛望着吧台顶端的显示器。
“一般的酒吧都有这种东西吗？看着好古董啊。”夏荷油乎乎的嘴巴叼着一小块煎面，挑起头来指着上方的显示屏说道。
“这个啊，通缉令嘛，厉狮人要求每个店面都要安装的。”周见瞄了一眼，说道，“不过，这东西基本毫无用处，也从来没人会去注意它的。”
“是啊，靠它抓人，要抓到什么时候啊。”夏荷说道，“厉狮人，有的是办法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是么？”周见喝光了食品，便把那只饮料塑胶袋吹得鼓鼓的。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虽然周见你看上去像个遵纪守法好达乌人，但基本的知识也应该知道的呀！”两人聊着，一旁刚刚从忙碌中抽身的露娜也靠了过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靠ID芯片？”
“对啊，只要逃犯的身份被确认下来，就轮到ID芯片起作用了。”露娜点点头，“如果你像维克托那样，穷到付不起罚款的话，厉狮人会在ID中强制设定你的储蓄金额上限。”
“这个我知道，达乌人的ID上限本身就已经比厉狮人要低得多了，再惩罚会低到哪里去？”夏荷问道。
“大约十灰币吧，单次十灰币以上的收入全部都会被收归厉狮大厦所有。”露娜的两个食指搭在了一起，“想象一下，两位，十灰币够你做什么的？”
夏荷低头看了看自己嘴边的煎面盘子，又看了眼周见手里的液体食物。这两道食品分别是十二灰币和十灰币。
“唔…连一顿饭都吃不好…”
“是啊，厉狮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人受尽折磨。如果ID的账户大概只放得下够吃一顿饭的钱，你就需要频繁地去工作，多次领取薪水，还根本没法领到全额，这么样的话，你就没办法再进行大额消费，像是购买武器呀，或是搭车出行之类的，如此一来，那些可能威胁到厉狮人的事儿，你就都做不到了。”露娜像是讲鬼故事一般，伸出一根手指在夏荷的面前晃啊晃的，“有些情况下，他们还会限制达乌人的出行距离。他们会在你ID所在的位置设定一个地理锚点，当人离开这个锚点一定的距离之后，ID芯片便会发出警告；一旦超过极限距离，芯片便会释放某种东西，使人全身麻痹，站不起身来。啊，也有一些情况下，芯片会在每日清晨通过耳神经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律法条文，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几天，甚至几年！”
“真可怕。”
“可我以上所说的，都只是对付轻微犯的措施罢了，对付重犯，他们有更可怕的办法。”
“...在安格托利，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变成犯罪的啊。”周见将食品包装袋丢到了一旁，整整衣领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但另一方面，也是多亏了这些让人不安的限制条件。希尔斯只是个普通的小酒吧，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是各式各样的家伙，矛盾冲突，甚至打架斗殴也都是常事，但到头来，从没有人会赖账。
被这样的秩序所囚禁，到头来，却又不得不去依靠这些秩序啊。
周见心中想着，向自己的手腕处看了一眼。
“啊哈哈，幸好我没让抓住过。”
夏荷用胳膊肘戳了戳周见，小声地自言自语。
你确实不好抓。周见心想，有畅通无阻地进出厉狮人关键场所的办法，也许连监狱都关不住你嘞。
——
“夏荷姐姐，刚才谢谢你啦。”
还没有用餐完毕，安妮也从另一侧出现到了夏荷的身边。
“咦？小安妮，怎么啦？谢我干什么啊？”夏荷一边吧唧嘴，一边歪过去一些脑袋，“难不成你也想尝一尝？来，张嘴~啊~”
大概是没想到夏荷突如其来的食物袭击，也没想到安妮就那么顺从地张开了嘴。啊~话还没有说完，安妮的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煎面。
“不对不对，我已经吃过啦！”安妮掩着油乎乎的嘴巴慌忙摆手，她和维克托这一组应该是第一批去吃晚餐的，他们俩在半小时前就躲到了二楼，两个年轻人悄**地过二人世界来的，“我是说，这些天…夏荷姐姐把那些难缠的客人都自己对付了...我也觉得工作轻松了许多...”
“难缠的客人，哦，你是说那些厉狮人啊，不用谢不用谢。”夏荷翘着二郎腿，鼓囊囊的嘴巴嚼着饭菜，她没有见识过那天安妮被厉狮人欺辱的场面，也就不是很理解安妮为何要感谢自己。
每次看到有罕见的厉狮人光临，夏荷总是第一个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服务，据她后来所讲，与厉狮人的交流本身就不那么有机会，每一次都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学到不少罕见的词汇，有的喝多了甚至能套出些不一样的情报来。可事与愿违，那些厉狮人大都会在小酌之后匆匆离开，其中一个临走时候还冲店长怒斥，你们店里怎么雇了女流氓。
但安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真正的麻烦马上就要来临了。
——
傍晚时分，率先察觉到异样的是周见。
平日里，他总是习惯透过店门的落地窗观察外侧。这天，他发现街上竟比平时要安静许多，人流量也几乎归零了，这样的状况至少已经保持了多半个钟头，在每周一度的祈福日的夜晚，这是十分反常的现象。
这条街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周见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两只手机械地整理着柜台里的玻璃酒杯。他只觉得，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只要同自己无关，都像往常那样冷眼旁观就好，根本没有介入的必要。甚至于，为了避免热心肠的夏荷再做出不可预测的举动，周见已经做好了随时把她扛在肩上带离现场的准备。
不好啊，周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竟然真的有了牵挂，换做之前的自己，现在肯定已经从后门翻窗离开了。
周见望着夏荷在餐桌前无忧无虑的轻盈身姿，微微皱了眉。
——
不多时，随着四名客人进到店里，周见的不详感终于落地。
“欢迎…”
这一回，就连大大咧咧的夏荷都察觉到了异常。
四个人都是达乌人，穿着大致相似的衣服。
走在最后的人并没有进入到酒吧内部，而是熟练地靠在门边，用身子遮上了身份识别器，这种小型商户使用的是最简单的光线识别，一旦被遮盖就会完全失效。会有目的的这么来这一招的，不是疲于奔命的通缉犯，就是另有所图的惯犯，当然，就目前情况而言，更可能是后者。
可比起其他三个来说，为首的那一个却是最消瘦的，他脸色蜡黄，嘴唇也稍稍发白，骨头瘦得像干树枝，却唯有那步伐显得咄咄逼人。他像是浏览商品一般穿梭在店里的客人和服务人员当中，眼睛一个个地从他们的面容上划过，却从始至终露着一副不感兴趣的干涩表情。
作为老员工的周见和露娜都认出来了，这个干瘦的男人是“交易师”。
“好些天都没有下雨了啊。”
交易师走到酒吧最内侧，向吧台这边探出一些脑袋，突然开口了。与其枯瘦干瘪的外表相悖，他的语气即礼貌又温柔。
“请问，哪一位是安妮小姐？”
安妮只是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便忙不迭地向后退去，一只脚没有踩稳，连高跟鞋也都绊到了地上。
“哦，在这儿啊，安妮小姐，已经五天了喔。”
安妮咬着嘴唇，没有应答。
“五天什么？”维克托一脸疑惑，他似乎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状况，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问道，那也是自然，一直处于达乌人野郊，没经历过什么社会交际的维克托是不会明白面前这些人的意义的。
“她知道是什么，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只有来这里找她。”四个人中，走在最后的人守在了门口，干瘦的交易师走到了最前头，剩下两个，则在店里来来回回，观察着希尔斯的地形和人员配置。周见注意到，那两个来来回回的人，右手袖口或是空荡荡的，或是加装了金属义肢，看来，他们就是所谓的断臂族。
在安格托利严格的惩戒制度后，大部分的罪犯第一时间就是想方设法取下埋在身体里的身份ID，但那可不是件容易事，芯片不是简单地埋在皮肤下面，而是安植在骨骼当中的。很久以前，达乌人中还有专门植入、取出芯片ID的地下生意，但现在也越来越销声匿迹了。现在，那些罪犯都会选择把自己植有ID的手臂剁掉，才能永远地避免厉狮人的追踪。
但话说回来，没有身份ID的话，就连基本的货币使用都做不到了，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继续犯罪，从偷到抢的都有，但失去一只手臂的生活何其困难，而且继续犯罪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于是，那些几乎无法正常生存下去的残疾罪犯，便会选择投靠一些组织以某生存。
这些断臂族，某种程度上的亡命之徒。
“但是…但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企盼的生活啊…”沉默了许久，安妮才像是爆发般喊出话来，声音随着那娇小的躯体一同颤抖着，好像一个小孩子终于领悟了拒绝的办法。
“你父亲可不是这么说的。”可对方并没有给予相应的反馈，“当初，你自己也不是这么说的。五天了，别忘了这每一天都是需要额外偿还的。”
安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的视线在地板上左右来回扫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爸爸他…他又欠了多少？”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他前期的抵押余额已经不够用了。”
只是这么简短的一句，安妮便倒吸一口凉气。
“诶，不，姑娘啊，现如今的这些，至少在你逾期的时候，三五天前就该想到了吧？怎么现在一副直到我提醒你，你才知道的样子？难不成是沉溺在你所谓的‘新生活’中，然后把事实选择性地无视了？啊，这我也可以理解，逃避现实嘛。”交易师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前迈步，靠安妮越来越近，“不过，你不想被你老爸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这一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谁还没有个操蛋的老爸来的？还有个办法，你可以把你的右手贡献出来，我们也用得上，到时候不仅负债一笔勾销，我们还能多给你一倍，怎么样？”
在场的人们都知道，对方指的是安妮手臂上的芯片。
“一个合法的芯片账户值不少钱的，你看，我这儿的人就缺这个。”
“不…不行…”安妮不停地摇头，眼泪撒得到处都是，她的身子不断地向后躲藏，但希尔斯酒吧里，还没有人能够成为她的依靠。
“没关系，少不了你的。就算没了芯片，我们也会把灰币打进你信赖的人的账户里嘛，喏，你不是说过，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了吗？那我们把多余的钱打给他不就好了嘛。”交易师转身看向维克托，看来他已经提前调查好了，“前提是你能信得过他不...收了钱转身跑路的我们也见过不少。毕竟，到手的钱，又有什么必要同别人分享呢？咱们都是达乌人，互相的秉性也都了解嘛，嘿嘿嘿。”
交易师说的没错，类似的状况自己也有所耳闻，女方贩卖掉芯片之后，深受其信赖的男方却在一夜之间溜之大吉，而女方在毫无依靠的情况下只得投靠到交易师那里。一旦去到那里，接下来的人生便失去了自由，一举一动就只能由交易师说了算了，无论是何种工作，她们都只有接受。
“来，安妮。”干瘦的男人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声音也显得温柔可靠，并慢吞吞地向安妮伸出了他那苍老的手掌，“我们走吧。”
“你不能带走她...”维克托扯着安妮的衣服，虽然他不明白安妮面临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可以放她走，“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啊，嗯…当然也有，芯片只是我能提供的最优选，当然也有别的选择啦，现在什么时代嘛，达乌人身上也是有不少东西可以拿来抵押的。”
“你是指内脏贩卖？”冷不丁地，夏荷竟然插了句嘴。
“内脏？哦，你是指器官啊，不不不，那种东西没有人会要的。知道那些年轻的厉狮人孩子现在最流行什么吗？他们也在追求快感呐。最近这段日子，二道贩子都在收购达乌人的‘兴奋中枢’，这东西可是今年夏天的爆品，虽然实际价格比不上芯片，但也足够你还清债款了。”干瘦男人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张宣传页，十分认真地介绍了起来，“放心吧，那只是你脑袋里的一块小小的肉片子而已，有它没它都没什么差别，比起剁胳膊来说要轻松得多。而且从那时候起，你就可以真正过上无欲无求的生活啦，只不过也有些副作用，那就是你就没法再享受任何快感了而已吧，哈哈哈。”
夏荷捏紧了的拳头，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这也不是希尔斯酒吧第一次遇到类似情况了，在之前，所有的店员都是默契而安静地放任负债人被交易师带走，就当他们从未出现过；有所反抗的，也只会在孤独而沉闷的挣扎后被带走，结果是一样的。可这一次，安妮的情况却与以往不同，维克托和夏荷的搭茬让周见内心蹦出一些忐忑。
你不会做蠢事吧？夏荷。
周见站在柜台内，一脸淡漠地盯着夏荷那越发紧皱的眉头，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那是安妮自己家里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你比我们都聪明，应该搞得明白，这时候，你可什么都做不了。
周见不停地向夏荷递眼色，但对方根本没有看向这里。
安妮靠在墙边安静地思考着，而交易师也非常体贴地等待起来。他确信，安妮在今夜一定会给他一个答案，并且根本无需动用武力，便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的。因为这种代替家人外出还债的小孩子，全部都是懦弱、无知，又没有主见的傻瓜。
果不其然，只是一小段时间之后，安妮开口了。
“我想知道...如果抵押掉那‘兴奋中枢’的话，能换到多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