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沉默的一分多钟里，钟离无数次想要扑上去死死抱住对方，肆意把头埋进对方胸口，然后带着哭腔问出这个问题。
但最终，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那个女子十二年前就已经睡去了，是他亲手点燃她的身体，亲眼看着她一点点与纷飞的雪花融为一体，最终彻底在北极的茫茫雪原中长眠。
他不可能再见到她的。
而面前这个女孩，虽然样貌和她几乎有九成相似，但眼中却很青涩，还带着些灰暗，并不具备她的成熟与灵动。
仅凭这一点，钟离就知道：她不是她，自己此刻只是在见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已。
所以这句话说出口时，就变成了：“摔到哪儿没有？”
虽然知道真相，也想尽力保持平静，但少年的嗓音却明显带着沙哑，并没有平时的清澈。
想象中的暴风雨变成了和风细雨，顾依依一时没反应过来，举着小臂怯怯的“啊？”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呆萌。
钟离刚准备说话，却不想刚对上女孩那双带着怯意的眼睛，他突然犯了社恐，话语就这么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此，龚朔揉了揉眉心，过去帮女孩扶起单车。
“前面有椅子，过去聊吧。”
顾依依拿起手机，这种百元塑料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抗造，所以在刚才的事故中幸免于难。
“七点二十……”
默念当前时间，距离上班打卡还有一个小时，如果对方选择私了的话，这些时间应该足够解释清楚。
抱着这个念头，顾依依跟两个少年一起来到前方大草坪边上，并找了两把正对着的长椅坐了下来。
落座之后，钟离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女孩，好几次欲言又止，神情无比纠结，顾依依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默默低头翻看相册，等候发落。
相册中保存着她之前拍摄的几张照片，内容是钟离背负琴盒的挺拔背影，只是由于手机拉胯的像素和基本等于没有的防抖，这几张照片都很糊，算个小小的遗憾。
见他俩这状态，龚朔暗自叹息，心知这个局只能靠自己来破了。
他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一下，龚朔：蓉大20XX届生。”
说完，他又指了指身旁的钟离：“钟离：比我小一届，是蓉大今年的大一新生。现在轮到你了。”
闻言，顾依依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但女孩子的矜持让她保持着腼腆。
“我，我叫顾依依，师兄好。”
声若蚊蝇的说完，女孩壮着胆子偷瞄了一眼对面的钟离，却发现少年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又立刻红着脸垂下头。
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龚朔吃惊的张大嘴：“你喊我师兄？你也是蓉大的？”
也不怪龚朔震惊，顾依依体型很娇小，身高只不到一米六，再加上长了张娃娃脸，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刚上高中的孩子一样。
这也就是为什么钟离能迅速分清她和那个女子区别的原因所在，两个人年龄差太大，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
“嗯，七月刚被录取。”
女孩点头，随后抬手指了指钟离，低头轻语：“和他同届。”
这个结果让龚朔不由感叹命运的神奇，居然能让逝者以这样一种方式与生者重逢，虽然这可能只是生者的一厢情愿。
他将视线投向钟离，后者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在他此刻总算从社恐的状态挣脱出来一点了，至少能接过话头。
“那么，现在能说说你跟了我们一路还要偷拍的原因吗？”
面对钟离的提问，女孩本来就有些发红的脸庞更是一下子红透，像极了秋日枫林，神色更是慌张无比。
“我，我也不太清楚。硬要说的话：应该、可能、大概、是你背着的琴盒太好看了……吧？”
闻言，钟离皱眉沉思，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搞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必然联系。
倒是一旁的龚朔嘴角一抽，听出了门道。
这一大串修饰词，那好看的是琴盒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也许是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对方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顾依依满脸惭愧的站起身，朝钟离深深鞠躬。
“对不起，今天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现在就把照片删掉。”
随着她的大幅度动作，少女胸前的衣领微微下垂，顿时，一双规模并不大，却极具美感的山丘半隐半现。
龚朔预判到了女孩的动作，早早吹着口哨起身离开，只留下反应不及的钟离，将这抹浅浅雪腻尽收眼底。
瞬间，少年满脸慌张的抬头望天，耳根绯红。
顾依依并没注意到这些，她诚恳道歉后便拿起手机，满脸肉疼的就要删除照片，却被钟离拦住了。
“能给我看看吗？”
面对少年的提议，顾依依瞬间僵住。
这种被偷拍对象当场抓包后，还要当众观看写真作品的行为，对一个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的十七岁少女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是看到钟离那诚恳的眼神后，顾依依却生不起半点拒绝的心思。
最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心想反正作案过程都被看到，自己在对方心中也不可能有什么正面形象留存了，想看就看吧。
接过女孩的手机，钟离第一眼就被这扫码都费劲的像素给惊到了。
里面确实有几张自己背影的照片，但在这种地狱级别的清晰度前，这些照片已经快糊成马赛克。
翻了几张，直至看到一张有些年代感的全家福后，钟离便将手机还了回去。
“你喜欢吉他？”
“……”
女孩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嗯。”
这一点上她并未说谎，作为一个曾经正常的女生，她也曾深深沉迷于音乐。
只是后来家庭出现变故，经济条件一落千丈，这点不算爱好的爱好也就被她埋进心底，不再提及。
包括今早不知不觉干的这些事，也被她当做大脑系统抽风，被一只琴盒吸引住了。
但在不远处，背对两人的龚朔却在动了动耳朵之后，不屑撇嘴。
一派胡言。
钟离态度则完全相反，他静静和顾依依对视，在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之后，随即道：“那今天这个是就是误会，没什么说头。”
顾依依都准备进局子了，却不想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顿时喜出望外。
但钟离并没有止步于此。
“另外，这些照片都太糊了，你如果真想拍，我这边拍几张清晰的发你。”
闻言，顾依依杏目圆睁，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是说……这些照片我都可以留着？”
“当然。”
钟离颔首：“我又不是什么大热明星，要那些架子没用，你只要别拍下来发网上就行。”
“不，不会的！我只是自己留着，不会发网上的。”
顾依依赶紧保证。
“还有，以后这种事你直接说就行，别再像这样悄悄跟着了，容易误会不说，你还骑着车呢，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故，后悔药可没地方买。”
“嗯嗯！”
于是钟离便按照对方的请求，用自己的手机给两人拍了几张合影，龚朔捏着鼻子过来当工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