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安静的上升着,甚至没有产生哪怕一丝杂音,如果不是数字屏上的数字在不断上涨,甚至不会有人认为电梯正在运行。
当数字跳动到十四的时候,电梯开了。
电梯间的俩侧分别被一道金属门密封,天花板上俩盏LED灯乳白的光芒将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填满,看上去冷冷清清的,还有些瘆人。
在修津先生走到门前的时候,滑门自动打开又很快合上。
门的材料似乎与修津先生的那辆汽车窗材料一样,采用了某种单向透明材料制作,从里面可以很好的看到电梯间内的环境。
在前台值守的是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推推眼镜,噼里啪啦的敲起键盘,向修津询问道:“申请房号?”
“二号临床实验房。”
“申请调用时间?”
“四小时。”
“是否需要额外申请物料?”
“全麻剂一根。”
“种类有要求吗?”
“标准成人剂量的就行。”
“权限已修改。”值班员说着将一支装着淡黄药液的安瓿瓶递给修津。
房间在走道的尽头,不算大,除一张床外,剩下的空间被各式器材所填满。
哈缇不确定自己应该要干什么,扑闪不闪眼睛,在修津身侧看着他的举动,忠实的遵循着他最后的命令。
城市夜晚的炫彩灯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房间,给冷清的屋子里添上了些许烟火气。
修津掰开安瓿,将里面的药液用注射尽数吸干后,随手和其他废料一并丢进垃圾桶。
“那么,格兰德小姐,再会了。”
针头扎进肌肤,伴随着轻微疼痛,哈缇能感觉到某种冰凉的东西在流入体内。
窗外的灯火很亮,很亮,像一个个小太阳,鼻腔周围的血管开始发热,仿若有根炽热的丝线从手臂连向胸膛与面部…
某个时刻,就像烈阳下的冰淇淋,哈缇整个跌落在地上散成一摊。
刚下过雪的地面洁白且整洁,脚踩在上面发出一阵阵好听的嘎吱嘎吱声。
废弃的街道上不时有些久年失修的建筑结构承受不住雪的重量砸落到地上。
“沦陷区内挺是不一样的,嗯?”苏尔在哈缇身边打趣道。
哈缇认出了那位黑色的牧人,彼时的他尚且年轻,岁月还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是啊,文明的繁华并不属于这里,明明这片区域在十几二十年前还是最核心的那部分。”哈缇说着叹了口气,无不惋惜的打量着四周。
荒寂街道上还能看见些旧日影子,几辆流动小摊车歪七扭八的停在路边,其上模糊广告语尚能辨认出一二来,但牵引它们的三轮车或是摩托车却已经不知所踪,街边某个贩卖蒸制食品的小店周边四下散落着些许不锈钢蒸笼…
“拉格纳洛克之后一切就变了,沦陷区外围尚是如此,不敢想象更深处会是怎样一般景色。”苏尔跺跺脚把地上的新雪踩实,将双手放到嘴边哈口气好让它们暖和些。
“和这里…一样~!无非是些更破烂的房子,没什么特别的。”哈缇白了一眼苏尔,继续在废弃的街道上挪腾:“所以究竟有什么事让无所不知的苏尔大学者不远万里也要来找我。”
“可别折煞我了,我连格劳尔都救不回来,怎么配得上这么个称号。”苏尔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消遣似的边走边将行进路上的雪踢开。
“玛尼,我想请你再帮我召集一批牧群用于实验。”
哈缇扬了下眉毛,意味深长的开口:“看来你还在试图解开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难道不也是吗?”苏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反问句。
而哈缇同样没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很快的答道:“我没有想明白,你呢?”
她忽然感到十分孤独,这并非是由环境的寂静带来的,她孑然一身于沦陷区内生存了许久,身边是有些只会简单口语的牧群和完全无法交流的野兽,她早已习惯这份宁静。
只是因为“失望”,对苏尔行为的失望。
对于格劳尔临终的遗言,他们二人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诠释,在皆说服不了对方同时,也互相认为对方的寻求答案的方式是错误的。
“数据骗不了人,格劳尔的生理指标一切都符合预期…我不明白…”
苏尔低下脑袋,手指与手指虬结在一块不停蠕动,声音一下子低到微不可闻,若同耳语:“我需要更多是实验来探究缘由,但就目前而言,作为另一个样本的我也没出现任何异常…”
“但格劳尔还是死了。”
哈缇撇了一眼在原地失魂落魄的苏尔,忧伤的替其说出了那些他未能出口的话语:“苏尔,承认吧,她已经死了,只是暂时还活着,这就是事实。”
格劳尔是位坚韧睿智的女性,她与苏尔一样十分痛惜格劳尔的离世,她知道格劳尔几乎是他的全部。
她能理解苏尔的举动,但不赞同,为了逝者那细若游丝的复苏希望而残害更多的人,这绝对谈不上正确。
“玛尼!你没有资格宣称什么是‘事实’!她没有!她没有!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苏尔猛的一抬头,俩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抠住哈缇的肩膀,掐的生疼,绿油油的眸子死死盯着哈缇的脸庞:“总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忽如其来的力量来的快去的也快,苏尔说到一半便泄下气来,最后那半句在哈缇听起来不像一个感叹句,也不像一个陈述句,反倒是像一个疑问句。
“我会帮你,这是我欠你的。但是我在沦陷区内生活了这么久,看到了许多与外圈大不相同的人与事,我想,生命与爱的答案绝不是‘永生’这么简单。”
哈缇说着将苏尔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扯下,微微整理一番被他弄乱的衬衫,让自己与苏尔保持一个不算远,又不算近的恰当距离。
“没有什么能永远留存,万物终有消亡的一天,甚至包括永恒这一词本身,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死亡到来之前竭力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