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重新清醒后,如同被火焰附着的痛感便开始在后脑勺和左肩彰显其存在。面部因痛感而扭曲,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抬起右手。
“嘶——”
右手脱臼了,刚刚的妄动换来了钻心的疼痛,我抽了一口冷气,睁开的眼睛被炫目的灯光刺到。
“嗯?徐正你醒了吗?”
刚刚适应灯光辨认出陌生的天花板,林婷的苹果脸又重新占据目光。少女的气息亦扑面而来,我不好意思地想要扭头,却发现自己被戴了颈托。
“能给我点水么?”我出声说。
“什么什么?”
林婷马上把耳朵贴了过来。
“……水”
“怎么你说话总这么没底气。”林婷小声抱怨了一下,在俯身想要摇起病床让我坐起来时突然一顿。“不行不行,我得先告诉医生。你等一下。”
“谢谢了。”我说。
“谢什么啊。”她突然折返回来,从桌边拿起什么东西,戴在了我的脸上。
是我的眼镜,老伙计你没坏可真是奇迹……
“嘿,一带上果然看起来日常多了。”林婷拍了拍手,嘿嘿笑道。接着便按下我头顶上呼叫护士的按键,走出去找医生了。
病房方才对我来说太过难以适应的光亮,在眼睛带上不就久后逐渐温和,仿佛仙境失去耀眼的精灵。
好娴熟,一定没少照顾病人吧。我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俏影,在心里想着。
这次的“离乱现象”,恐怕是发生以来事态和后果最严重的一次吧。感受着身体伤处传来的疼痛,我对造成这样后果的凶手如此感慨。
在原本的时空发生悲剧后突然回到悲剧发生前的时间节点,这是我在高三前休学那年获得的谜之能力,或者也可以理解为被什么超自然的存在不时派来的任务。我称呼其为“离乱现象”,起初这种现象在自己身上发生时我以为只是错觉,但很快便因身边的人重演了恶运后否定了。
几乎无一例外,每当我身边的人事物在突逢变故遭遇恶性事件之后,我便会独自突然从当时混乱的局面下撤离到变故发生之前。接着我的行为,就可以干扰到“原本”应该照着恶性事件重演的现实。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提示,重来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如果我在“离乱”发生后什么都没有做,或者做的事于事无益,那么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再发生。至于我的行为,会不会将本来便恶性的事件变得更加糟糕,这点我一直在提心吊胆地避免着。
那么这次呢?
想到这,我开始追忆起这次事件。我为了阻止货车在司机疑似猝死的情况下,在过红绿灯时突然左偏造成伤亡。于是就想方设法地冲进了货车驾驶室,把失控的方向盘向右边打了……
回忆自己鲁莽的行为后,我原本便发干的喉咙变得更加燥热。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自己行为也不得不变得粗暴和简单。如果救下了人还好,万一我的行为反而扩大了这起事件的伤者该怎么办?自己怕不是要成为肇事者……或者是被当成什么反社会人士……
“醒了吗?要喝点水么?”
正在我因无法推测出自己行为酿造出了什么后果而感到后怕时,被林婷按键召唤过来的护士推门进入病房。
“要的,麻烦你了。”我说。
我看着忙碌的护士,试图想从她的态度中找到脑中问题的答案。但我很快明白这是徒然,护士只是在正常地履行职责,我只是她负责过的病人中简单的一个,并没有因什么离乱现象发生后有什么不同。
护士摇起病床上半部,娴熟地从一旁的水壶中接了一杯水递到我的嘴边。与林婷不同,她应该被医生嘱托我醒过来后无需避讳的地方。我赶紧不客气地将其饮入口中,温吞的水飞快地浸润了干燥的口腔,被痛感压迫的身体也因这种浸润缓过了一口气。
“还要吗?”护士姐姐温柔地问我。
“不了。”我察觉到这份询问也因自己先前的目光打量而来,出声拒绝。
“伤者醒过来了么?”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在护士收回水杯时进门。女医生看样子三十多岁,容姿端丽。林婷在她身边站着,手中拿着一个纸杯。不过在看见护士的动作后,她默默地把纸杯放到了我旁边的桌子上。
“是的,精神方面都良好,意识也很清醒。”护士回答。
“你感觉怎么样?”医生问我。
“痛,右手脱臼了,后脑勺还有左肩疼。”我说。
“右手的脱臼已经给你接上了,还疼是因为脱臼程度比较重,水肿比较严重还在压迫神经。你的右手在货车撞上红绿灯后,掉进方向盘的空隙里带着搅了将近四分之一圈儿。”医生说,“脑袋则是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你的左肩痛是因为它把车内后视镜撞烂了。”
“我的脖子没有什么疼的地方。”我说“可以把颈托去掉吗,怪不舒服的。”
“确实,看着也难受。”林婷在一旁说。
“害怕你伤到了颈椎,不过看来你受到的冲击的都在背上,真走运啊。”医生说。
听她这么一说,我仔细感觉,的确发现自己的背部也很痛,刚刚在右手剧痛的遮掩下我都没注意到。
“瞌睡虫,你得感谢刘医生当时就在附近,不然你就小命不保了。”林婷说。
“应该的,照当时的情况,他救了很多人。”刘医生笑着说。
“对了,那个司机大叔呢?”我突然想起来了,问。
“疲劳驾驶,在等绿灯的时候精神一松懈就昏睡过去了,过绿灯时的油门都是无意识踩的。”刘医生收起了笑容。
“他在货车撞到红绿灯被医生摇醒之后还不清楚状况。”林婷没好气地说,“昨天警察来的时候还在装清醒,还埋怨你多事。”
“我还以为他猝死嘞!”我松了一口气,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槽,旋即我反应过来了。“等等,昨天?现在几点?”
“八点,你睡了一天。真搞笑,好不容易没迟到不瞌睡一天。”林婷乐了。
“我迟到打瞌睡,明明只有一次好不好?”我嘟囔说。
“什么什么?”林婷没听清。“大哥,你的反驳系统太差了吧 。”
“你这孩子还真是……”刘医生突然说。“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就是就是”林婷附和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我问。
“你多休息几天吧。情况我都和店长说了,给你放假了,损坏的电车你也别担心。”林婷说。
“不排除脑震荡的可能。”刘医生也斟酌地说。
“我感觉除了右手,其他地方没那么严重。”我说,“有放假的话,我回去休养就可以了。”
“今天再检查一下吧。”刘医生说,“住院费已经有人给你垫付了。”
“店长么?”我说,“太麻烦他了……”
刘医生伸手按住了我的嘴,清冽的消毒水味蓦地溢入鼻中。
“今天再观察一下。”她说,“谢谢你救了我女儿,我差点一个疏忽就失去她了。”
我止住了原本要往下说的话。
“行了,你好好休息。”刘医生转头看向林婷,“他去掉脖套之后可以正常进食了,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他带一份。”
“嗯嗯嗯嗯。”一旁的林婷点头如捣蒜,我本来不想这样形容的,真的。
“走吧,一会把他的输液换一下。”刘医生带着女护士走出病房。
“早该走了,我跟你说啊……”女护士的声音在出门后渐渐听不见了。
“怎么了?”我问。
去关门的林婷,突然步伐僵硬地坐在我的病床旁。突然,她一把抓起刚刚放在桌上的纸杯,接着颇具好汉风格地一口气把它干了。
“没,没什么。”
少女可爱的苹果脸,一片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