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是离家出走到我这儿的？”准高三时期的汪扬险些被不小心卡进喉咙的薯条呛倒在地，我满怀歉意地帮他拍着后背。汉堡店这时人流量很多，我和他乍起的动作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汪扬激烈地咳嗽把薯条咳到地上，接着拽着我的肩膀低声问道。
“准确的说下一步我本来就要离家出走了，现在家里还以为我在外打零工。”我说。
领完工资后，我说走之前要请汪扬吃顿好的，对他在宿舍收留我表示感谢。本来要请他去大一点的餐厅，但是他说自己山猪吃不来细糠，到附近吃汉堡就行了。于是说要请客的我却被他拉着，来到了距离补习班不远处的汉堡店里。我说自己对汉堡不怎么熟悉，他便反客为主地拿过菜单点了自己熟悉的套餐。
看着他开朗地往嘴里扔薯条，大呼着自己这个“便宜房东”当的不亏。我心里涌出了不忍再继续欺骗他的酸楚和自责，于是立即满怀歉意地向他道歉。
死意在心中消弭的时候，我立即认识到自己对这个一认识不久但却热心帮助我很多的朋友，做了多么过分的利用和欺瞒。如果说在工作时我会毫无顾忌地去想象老板知道我在他这里工作积攒自杀的资金会怎么样，是因为再怎么样说我们也只是雇佣关系。我扔他酒，他扔我钱。可是眼前的少年只是因为萍水相逢就帮了我很多，自己却在为了寻死而恬不知耻地一再消费他的善意。想到这，一股股不安的寒气便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脊梁，甚至还钻进肠胃里来不断搅动，唤起恶心的感觉，同时也谴责着良心。
“我本来也以为你要在这打个零工就回家了。”汪扬放开我，翻着白眼说。“我还心想我们都快高三了，你突然出来整这么一出，是对自己成绩有多大自信呢。”
“和家里人吵架了吗？”往自己的嘴里灌了几口可乐，不知是在消解了薯条还是我的暴论之后，汪扬小心翼翼地问。
“不要再联系我了！”——阿森说。
“不是，我……”我的喉咙因自己又想组织起欺骗面前少年的言语而发涩，牙齿也因眼前少年真诚的关心而颤抖。调整呼吸，我努力平复了心情，脑海中不知为何略过那天梦和那次云的景象，默默地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看见你的脸，只觉得恶心。”——阿豪说。
“我经历了一些事，觉得自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面目可憎，没有勇气面对家人。”我说。
“面目可憎？为什么？”汪扬听到后，把身体尽量往椅子里面靠拉开距离，仔细端详起我来。“没有啊，很正常啊。”
“我浑浑噩噩的，明明自己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微不足道。还浑然不觉地跳来跳去，老做一些不自量力、让别人厌恶的事情。当初被别人绝交时还难以接受，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不会再在这儿麻烦你了。”我说着，低头才发现自己无处安放的手在反复蹂躏着一根薯条。“我已经准备回家了。”
汪扬紧紧凝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用诚恳的声音说：“我觉得你并不是不值一提，也不是微不足道。”
“谢谢你。”眼眶一热，呼吸悄然急促起来，我以指尖揉搓太阳穴的动作遮掩神情，“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被什么事情困扰。”汪扬说，“不过虽然我和你认识不久，虽然明明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还这么说很奇怪，毕竟天一亮你就去打工了嘛。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不会去干什么坏事。”
“……谢谢。”我默然说。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汪扬说，“'保持联系，意见不合时最时候说这句话'，你看过铠甲勇士么？”
“这是台词？”我一愣，“没这样特意记过……”
“炎龙侠的台词啦。”他笑，接着再次认真地看着我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冷静后解释一下，肯定能和好如初的。”
“我已经重复联系很多次了，没有用。”我摇摇头，说：“现在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关系，自己想通了最好，但是你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人，也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说法折磨自己。”
“……谢谢。”
……
吃完汉堡之后，汪扬怕徐正找不到回宿舍休息的路，于是便打算在补习班晚自习开始前领他回去。
但是后者说他已经订过今天晚上的回家车票了，去车站和回补习班的路有一段同路，于是汪扬便又提出想送一下徐正。
走在前头，不时回头侧望一下后面的少年，少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忆着刚刚那顿饭，汪扬突然追忆起去年在会考和徐正相识的场景。
那时自己在考点外看课外书消磨时光，突然发觉有人点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便看见一个脸上带着和善笑容的家伙，有点眼熟，好像是同考场做自己旁边的人，看校服是隔壁一高的。汪扬想你莫不是考试没把握来套近乎的？大哥，我文科生，这场考化学我也不会啊。
“你也喜欢看村上的书么？”少年很有礼貌地问，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已经被臆想成试图在考试中作弊的家伙。
“还行，我觉得这哥们写的不错。”汪扬回答，他反手看着手上书的封皮。
《青蛙君拯救东京》，汪扬心说我擦嘞我就随手往老爹书架上一拿，这什么破书名啊。
“我是村上迷，好不容易看见别人手上村上的书不是《挪威的森林》啊！”这个戴眼镜的同学看起来的确在因为自己说的事情开心。
“谁不是呢？”汪扬接着装大尾巴狼。
“我叫徐正……”
“噗”想起当时后面这个家伙如获至宝的表情，汪扬至今都感觉很好笑。
不过这家伙一路走怎么不吭声啊，汪扬猛地一停，想要转身。
不料，原本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徐正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接着狠狠一推。
“我靠！”
险些被他直接推倒在地，汪扬刚稳定住身体，一辆汽车马上便从他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疾驰而过。
“吓死我了，谢了。”汪扬委实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汪扬回头往去，脸色惨白的少年比自己还要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仿佛自己已经被刚刚的车撞到了似的。
“救命之恩啊！恩人！”
所以说啊，你怎么会是什么坏人呢。
笑着去拍朋友的肩膀，汪扬再一次在心中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