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明媚的阳光夹杂着微风从病房打开的窗户析入，我从无梦的午休中苏醒，安静的病房隐约听见拳**错呼啸的声音。声音有着不掩饰的电子合成特色且有激昂助威的背景音，所以很明显并不是有武林高手在我睡着的时候打起来了。
“怎么你还在啊？”我问。
“唉？你醒了？”林婷瞟了我一眼后又抓紧时间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不知道说什么，我默默看着床边少女全神贯注地打着格斗游戏。过了几分钟，我分析出这游戏估计是三局两胜制，林婷一败一赢再输，输掉了这一把。依据是少女生动的面部表情，林婷的面部表情在几分钟之内就做到了从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到得意洋洋不屑一顾再到如丧考批怀疑人生的演变。
你是个移动表情包吗也太好懂了吧，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啊啊啊，我的积分！不玩了！”林婷叹气放下手机，“我请假的理由是来看望你来着，当然一直在啊。”
“……你也太死心眼了吧。汪扬呢？店长应该批他来啊。”我意识到她是在回答我被她略过的问题，说。
“那家伙昨天来了，知道你受的伤不大后就跟店长说区区为了徐正不值得丢掉全勤奖，现在被店里所有人人格鄙夷。店长就让我来了，不过中午的饭是那家伙送来的，他问我你怎么样了，我说你没事他就跑了！”林婷眼中不知怎么充满了杀气。
“我靠！算了，那小子做什么都不奇怪。”我震声吐槽，接着很快按那个家伙的脑回路思考了一下，不由得用左手捏了捏晴明穴，左手也受了伤但是只是很浅的玻璃划伤，手掌的背面插着针头，连接着悬在头顶的吊瓶。
“你们三个关系真好啊，你们两个和店长。”观察了我一下，林婷用佩服的语气地感慨道，“互相做什么都不生气啊，怎么回事？。”
“高中带到大学的孽缘而已。”我说。
“你们一个高中一个大学？真有缘分啊！怪不得。”林婷叹道，旋即又问“那店长呢？”
“汪扬特别喜欢吃店里的东西，我们两个大学四年寒暑假都在店里打工。”我刻意避过她第一个问题，含糊地说。
“……好单纯的理由和关系。”林婷更加佩服地感慨道。
“对了，你怎么看出来那个司机睡着了的？”林婷看了看我的左手，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我和他一路，在路口注意到了。”我说，接着很快咳了咳嗓子在林婷不耐的眼神中大声重复了一遍。
好了好了，我说话本来就没底气，说谎当然就更没底气了啊喂！不过说到底你这个高中生怎么这么嚣张啊？我在心中吐槽着。
“你说话真得改改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林婷由衷地说，“你……对不起。”
她突然取消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并且唐突地向我道了个歉。
“其实，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我看着面前女孩，轻声但是尽量做到清晰地说“我都没什么事了，颈托也去掉了。”
似乎听到了不能理解的话，少女看着我沉默了很久，她目光中突然夹带的东西几乎让我忍不住躲藏。在我马上要受不了那凝视时，林婷突然伸出手，并且做成剪刀形状在我被褥的上空做着剪着什么似的动作。
“怎么你跟汪扬跟店长说话，就不隔层膜呢？”她问。
我躲避了她的目光，狼狈地看着被褥。
“就像童话里看到国王头上长着兔耳的小孩，却找不到树坑，只能把话藏在心里。”她突然起身伸出指头点了我一下。
少女的指尖在额头产生的压力微弱又转瞬即逝，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突然坐回板凳，笑容又在她脸上出现，“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对不起……”我说。
“Stop！”我的话被打断，她模仿起某个选秀节目的导师，把椅子绕了一圈又转回来。“请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不认为把梦想说出来是好事。”心仿佛被眼前女孩坚强的笑容，深深刺痛。我咬着牙，沉默着消解了这份刺痛后，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说出来了，到时候实现不了。当初的豪言，最后只能变成沉痛的痛苦。”
“……”
林婷走了。
她走后不久，上午的护士便走过来。我抬头，吊瓶里的输液已近干涸。
“你欺负刚刚的女孩了吗？”
我已经没有要换的吊瓶了，护士在要拔下左手针头的时候突然问我，我沉默不答。
“记得好好去道歉。”
“嘶……”
护士拔针的动作很轻，但是在针头被取下时出现的刺痛，不知道为什么在伤势的掩盖下还能如此明晰。
我的确伤害了林婷，因为我跟她年龄差的关系。
原因只是如此，我只能这样确定。林婷是非常天真的女孩，她的内心十分清澈并且具有活力。这样一来刚才的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虽然得到的答案都是我的个人见解并且显而易见。
我和她的年龄差非常明显，仅此而已。
从前对于“年龄”这一概念。我从来都是从数字上了解的。直到和林婷的不断交涉，发现了我们言辞、心态上的不同后，我从逐渐理解了一些“年龄差”的真正含义。
就从刚刚来看。
我：“梦想说出来了，却实现不了。”
她回答：“我不知道，可是把它说出来就好像有种要实现的样子，所以我乐于说出来。”
和以前遇到的其他高中毕业的暑假工同样是相处了几个月，对于我的孤僻，别人的态度都是无动于衷或是嗤之以鼻，而她却觉得很引人注目，太过于郁闷，像童话里“急需树坑的理发师小孩”。而在我看来，正是这种举动暴露了她的幼稚。
即是“国王头上长了兔耳朵，太令我惊讶了”的这种幼稚。
尽管我不过24岁，但是我了解自我标榜成熟的人的那种，不论见到什么都宣称不应感到奇怪的信条。
在对这种信条的坚守下，别说是什么长兔耳这种事了。就算是国王头上长着居住着巨人的豌豆藤，那些人都不会表露惊讶的接受如此状况并且泰然处之。因为会明显表露惊讶的往往都是孩子，会去找树洞的也只有孩子。
在他们看来，大人们不会有秘密需要别处安放，因为后者统一把秘密视为人尽皆知的阴谋。
汪扬在两个小时后来到了病房，我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很多来意。
“林婷说她有事就让我过来了。”汪扬默默地说，“你这样真的好吗？”
“没事的。”我缓缓摇头。
因为少女并没有在这个病房，说出她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