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听到了风声。”
酒馆的靠窗角落，忽然扭头的小丑绅士看向阳光下的街道，那里人流汇聚车水马龙。
“是荒原上的旅者歌谣的那种，还是拂过为你膝枕的女孩长发的那种？”
诺兰把一只酒杯捉在手中，看轻轻摇晃的液面在瞳孔里泛起微澜。
他们同时感觉到了那股不寻常的气息。眼下就像各自在掌间刻字，然后相互出示确认的那一刻，一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诺兰大概能猜到自己被盯上的理由。
有着克里斯汀这样号称身怀最强法师血脉、还手无寸铁的小妞在身边，好比怀揣着一头烤乳猪夜闯狼窝，不找你麻烦找谁？
唯一不能确定是访客的身份。
仔细分析的话，可能是找上门来的王室中人要夺回老登的闺女；
也有可能是单纯得知公主殿下的失踪，于是放下屠刀的绿林好汉决定重操旧业，干一票比退休保险稳定得多得多的买卖……
这么一想，自己无形中招惹的人还真不少，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说的就是这般吧？
“都不是，那是死神镰刀在你头顶上掠过时的风声。”
小丑绅士说道，
“先生，您的仇家真的很多呢，您真的在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么？”
诺兰耸耸肩：
“世态炎凉，好人也是会被逼上梁山的。你打得过他们么？”
小丑绅士在伊芙手下锻炼已久，实力介乎【高洁】与【殿堂】之间。
诺兰从不怀疑他的实力，等级划分有时也就能唬唬外行人。正所谓【高洁】之间亦有差别。
从殊死的修罗场中满身血污爬出来的【高洁】，和拿木剑在训练场上对打出来的【高洁】，怎么能同日而语？
诺兰至今不知道小丑绅士吃过怎样的苦头，才由原本那个地痞无赖似的流浪诗人，蜕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好吧依旧是个地痞无赖似的杀手。
女孩会愿意为自己真正喜欢的男孩吃苦，反之亦然。
诺兰看得出他喜欢伊芙利特，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仿佛一本从后往前读的恋爱小说。
诺兰心说真扯淡啊，两个男人抢女人的戏码为什么会在我身上上演……不对我们两个好像也根本没打算抢，因为一个开始就赢麻了一个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很想拍拍小丑绅士的肩膀，说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下一个更好更好的永远在路上！
说着说着都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过诺兰想安慰他的心倒是真的。
就好比和失恋的好兄弟一同看话剧节目，结果发现台上表演的女主角恰是好兄弟的前女友，你大手一挥震喝道“走走走没劲没劲，这节目有啥好看的，女演员娇滴滴的连个胸口碎大石空嘴接子弹都不会，走！我们结伴撒尿去！”
伊芙是个无情的发卡机器啊，喜欢上这样的发卡姬，不光你心累，你兄弟也得跟着你头秃，得整夜地陪着你踩箱灌啤酒，红着脸粗着气，听你那不成句的吐槽与发泄。
诺兰无声地叹气，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小丑绅士依旧静静地坐着，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搭在桌边。如果不注意，他就像迎着阳光在躺椅上打盹午睡的老人。
但只要观察就会发现他仿佛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警戒，窗外的景致在他眼里纤毫毕现，每一缕杀意的阳光都被涤尽，分明是熙攘热闹的街景，于他而言却像是慢放的一场灰白默片。
“来人只有一个，但是很强。先生，我未必能护您周全。”
小丑绅士收敛起了他嬉笑的神情，语气郑重。
“是么？连你都打不过？那岂不是【殿堂】级别的高手？”
听了这话的诺兰也认真起来，坐直身子正色道。
“我无法给出准确的分析，但我感受到了【领域】，听见的风声就来自那肃杀的萧瑟场景。先生，全托兰上下，能够仅凭自身就释放【领域】的强者，恐怕屈指可数吧？”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接接委托的地下万事屋，能量没你想象得那么大。不过大致情况还是说得出来的，【领域】强者应该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和漂亮女孩一样都属于稀缺资源。”
“先生，这个时候了，您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你不要认为我身边经常聚集漂亮女孩，就认为全世界都是漂亮女孩了。我最近觉得我属于‘花粉体质’，莺莺燕燕的女孩们都爱在我这儿流连，但是她们只把这当做歇脚处，风和自由才是她们的归宿啊。”
“先生！您应该洁身自好一点了，每个夜晚伊芙利特大人都为您用掉了无数纸巾，您怎能始乱终弃？”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伊芙那种泡澡时忽然意识到浴缸水没换，泡的是我用过的水然后羞得热晕在浴室里的级别，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先生，您想歪到哪儿去了？我指的是伊芙利特大人每夜都因为想念您而哭泣，擦拭眼泪用去了无数纸巾。”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伊芙想念我想到椎心泣血，咳血咳掉了无数纸巾……”
“您这临时编的借口也太蹩脚了吧！”
四周猛地静了下来，像是神明屏住呼吸。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如牛毛的银色细雨降了下来，空气中的饱和水汽模糊了街景，像是一幅晕边的湿画，雨滴落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溅起如回音一般的涟漪。
“嗒、嗒、嗒……”，黑色长靴敲打地面的声音，黑色长风衣在模糊的远景处隐现，被风掀起的衣角飒飒地响。圆顶礼帽被来人取下托到手里，另一只手用黑色长杖抵住地面，斜斜的细雨扑打在他身上，像是阵前迎着万军箭雨的将军。
血腥气味在空中弥漫开来，那来自他身上的风衣。混杂着血的雨水从衣摆滴落，从手杖的顶端往下滑落，从礼帽的边沿往下坠落。
“他来了。”
诺兰很轻松地冲小丑绅士一耸肩，把半剩的鸡腿放到嘴边，撕咬下最后一块鸡腿肉。
“是的先生，他来了，而且似乎还背负着一条人命。这可不是我希望的啊，俗话说‘祸不单行’，看来那位被抢下肩章的骑士长，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又经历了一场噩梦呢。”
小丑绅士苦笑一下。
“你的意思是，那个王城骑士长被他杀了？见鬼，他死在找小公主的任务途中，事后不会全赖在身为绑架犯的我身上吧？”
“比起这些先生，我们还是先担心眼前吧——这位不速之客，恐怕连我也难以阻挡。”
“那就，崩撤卖溜？”
“我殿后，先生您先走。”
“说的什么话，我们可是一起聊女孩上厕所的交情。”
“那您的意思是？”
“我承认这位不速之客很强，但若遇上撸完串喝完啤酒的我们二人，他又当如何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