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睡一会儿吧,”那名人类医师在离开前,用夹杂着歉意与无力的语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找来的这个配方管不管用……但我觉得,还是,嗯……很有希望的!我想,如果十二神眷顾你,兴许会让你好起来的。”
“好好休息。”他帮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盖好被子,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闻着弥漫在病房内的药水的味道,躺在床上的克勒尔苦笑一下,闭上了双目。
医师的话骗不了他。从小和姐姐生活在森林边陲、跟随着姐姐采过无数草药、兼职着半个医药师的他再清楚不过——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草药或配方能够救他的命。
——“卡特卡布尔瘟疫”根本无药可治。
克勒尔试着抬起手臂,但没能成功。现在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对他来说几乎重达千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要无法支撑下去了。
人们常说,生老病死乃世间常态,可当病魔真的降临在自己身上时,克勒尔只觉得心情充满焦虑、沉重……以及无助。
原来姐姐临走之前是这样的感受。他回想着姐姐一边咳嗽,一边伏案调配治疗“卡特卡布尔瘟疫”的解药的画面。那时的姐姐已经在病魔的摧残下瘦骨如柴,昔日牵着自己的手是那样苍白和干瘪。
姐姐在他的故乡——森林边陲的爱兰村附近享有很高的声誉,被村民们尊以“贤人”的称呼。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精通医学和草药学的专家,更因为她博学多才、善于助人的品德。早在瘟疫刚开始蔓延时,她就在尽力延续患者们的性命。即便在这个过程中她本人也未能幸免,她也始终没有放弃。
可一直到最后,她都没能战胜肆虐大陆的、恐怖的“卡特卡布尔瘟疫”。
“克勒尔……”在生命走向尽头时,姐姐把同样染病的他叫到了床前,“我还有……最后一个没完成的配方。里面……有魔法素材。虽然还没验证成功,但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尝试。”
我一直都深爱着你——姐姐最后留下的,只有这样一句话,以及那张写着神秘原材料的配方。
克勒尔变卖了家里所剩无几的财产,为姐姐换来了一个体面的葬礼。从他记事起,他就和姐姐一直相依为命,过着拮据但快乐的生活。眼下,这也是他能为姐姐做的最后的事。
接下来,他用了一年游历世界,来寻找这个神秘的配方的可能性。但即便研究了姐姐留下的笔记,克勒尔还是得出了一个只能让他苦笑的结果:理论上来说,这个配方也不可能救回他的命。
如今,坚持了一年后,他的病情也终于无法控制了。之所以让医师帮他喂下这副药,与其说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不如说是为了完成姐姐的遗愿。在他看来,连日日博览群书、几乎无所不知的姐姐都没能做到这事,他又凭什么创造奇迹呢?
他的人生短暂又无趣,基本全都是跟着姐姐来过。在姐姐走后,他的人生就失去了依靠,按理来说没什么值得怀念的——但谁又能轻易选择放弃“生”的感觉呢?
“真想和姐姐一起,再走一遍人生啊……”
克勒尔默默地想着,让意识陷入虚无。少年将就此死去——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
不知过了多久。
虚无、死寂、寒冷。
“……”
黑暗之中,传来不知者们的喃喃声。
克勒尔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茫茫的大海中,随着波浪飘啊、飘啊。
“……”
那是什么?有人在那儿吗?
有什么人在召唤他。那是一道目光的注视,还是一句亲昵的呼声?
“……来吧。过来……”
他顺从了这份召唤,任凭意识随波逐流。随着他的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那份召唤也愈发清晰。
一开始,周围只有不断闪烁的光芒、脉动不止的混沌、瀑布般落下的影像,以及由无数奇特的响动与神秘的话语构成的、繁杂的盘旋深渊……
后来,克勒尔的意识听到了风铃的声音。突然,他发现自己就变成了那颗铃铛,与上百个同样的风铃挂在交错排布、编制成阵的丝线上,随着微风飘荡;很快,他的意识就坐上了那道微风,在灿烂的阳光下穿过氤氲的空气,荡过澄澈的清泉。无数道话音在他周围响动,似乎是在念诵古老的悼词,抑或是神灵的训诫。
他的意识随着那些风铃声、话语声与徐风声,来到了一个白玉雕琢的平台上。这时,他的意识便不能再自由飞翔了。他感觉自己困在了什么东西里,黑暗充斥于他的四周,在蝉鸣声中律动。
听觉突然复苏,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十二神在上,察吾等祈愿;生息恒流转,此刻不停歇。预言已昭然,圣血魂未泯;此刻听吾愿,落于苍生前——”
嗅觉随之复苏。他闻到了阳光和青草的味道,以及蜡烛与旧书卷的气息。那些味道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同时带着镇抚人心的力量。
“……可露儿……能听到吗?可露儿……”
有人在说话。是谁?谁在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为什么是……“可露儿”?
触觉也恢复了。他感到了四肢的形状,还有身体的重量。他感受到自己的皮肤紧紧贴着某个冰冷的平面,好像是玉石,或是别的什么。
等会儿,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克勒尔有点懵。为什么他还会有这些感觉……是姗姗来迟的走马灯,还是地狱本就是这等模样?
眼皮跳了跳……他竟然有“眼皮”这种感觉?难以置信的克勒尔挣扎着身体,摇着头晃着脑,睁开了他的眼睛。
阳光从空中刺下,让他不禁眯了眯眼。等到他适应强烈的光线后,他看到了挂在天边的太阳,一碧如洗的苍穹,洁白飘扬的云朵,以及不时飞过头顶的、叽叽喳喳的鸟儿。
地狱……竟是这般仙境的模样?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唐突地觉得四肢有些不太协调。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窜上心头,驱使着他低下头去检查自己的身体……
“……哈!?”
然后,克勒尔便惊呼出声。
他会感到惊讶也是当然的,因为现在的克勒尔,正裸着身体、平躺在一处被清澈水池所包围的白玉床面上。按理来说,看见自己的裸体应该不是什么值得惊呼出声的事情,但问题就在于,克勒尔看见的压根就不是自己的身体!
在克勒尔的脑袋下长着的,并非是属于少年羸弱的病体。
而是一副娇小可爱、白里透红、玲珑剔透的……标标准准的萝莉的身体!
“我怎么……”
话音未落,克勒尔触电般地伸出手,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原因无他,只因克勒尔发现,自己连发出的声音都不再如少年那般喑哑低沉……刚才的这声音这么软又这么萌,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抱着见鬼的心态,克勒尔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那娇小的身体——就好像怕碰碎这副香培玉琢的身躯似的——移动到了白玉床的边缘。深吸一口气后,克勒尔低下头,借着水池里的倒影打量自己。
结果如克勒尔所料,倒影中的他——不对,现在是“她”了——陌生到根本认不出。
在倒影中呈现的,是一个十分惹人怜爱的萝莉女孩——她有着灿烂如金的长发和睫毛,白皙如雪的脸蛋和肌肤,碧若翡翠且分外灵动的眼瞳……加上那副小巧的鼻子和略尖的耳朵,克勒尔认定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无疑是一位年轻的精灵族少女!
她竟然转生成了一位粉雕玉琢的……精灵小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