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自己的信息面板了。”可露儿转过头，壮着胆子说道，“你说得对，我必须接受现状。我是精灵圣女，这点不会改变，我也会努力扮演好圣女的角色……但是！要我做你的乖妹妹，我有点……呃，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爱茉儿依旧是神秘莫测地笑着，点点头。“你现在正处在发育期。每个精灵到了你这个年纪，多少是会有些叛逆。这也在所难免。”
可露儿先是一愣，然后气得跳了起来。她像个炸毛的猫咪一般呲着牙，小巧的辫子翘了上去，身体两侧握紧了粉嫩的拳头。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怎么会呢？”爱茉儿故作无辜状，“我可是最关心你的姐姐，也是你唯一的亲人。”
“听着，”可露儿努力地搜刮着脑海中逃避的词汇，“我……我本质上是个人类男性！我很粗鲁，很无礼，也很……呃……暴躁，对！总之，要我当当圣女，给那些精灵们当个信仰的依靠，尚且可以。但我真的扮演不好你那什么……可爱妹妹的角色！”
“每个女孩在成为合格的淑女前，总是粗鲁无礼又暴躁的。”爱茉儿没有丝毫动摇，“我会教会你该有的礼仪，培养你合适的举止——相信我，这对我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饶了我吧，”可露儿摆出苦瓜脸，“我承认，我的灵魂可能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如果你想的话，把我的灵魂换走，让一个精灵女孩的灵魂进来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做你的妹妹？”
她实在想不通，爱茉儿·艾瑞安娜，这个似乎是精灵族赤阳之民的掌权者一样的存在，为什么要对自己的身份那么在意——不是圣女的身份，而是妹妹的身份。
少见的是，爱茉儿陷入了沉默。在昏暗的灯光中，她紫罗兰的双目看上去水静无波，可在平静的表面之下，似乎又隐藏着惊涛骇浪般的感情。
可露儿狐疑地看着沉思的爱茉儿，不知道这个紫瞳精灵又在酝酿着什么坏水。
“我需要你。”
过了好一会儿，爱茉儿才短促地说。
“呃……什么？”可露儿听愣了。
“我需要你。”爱茉儿重复一遍，点点头。“如果你是问我这么做的原因，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我想，这就是最贴切的理由了。”
她放开架起的双臂，迈步朝可露儿走来。可露儿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但后背马上就撞到了栏杆，于是她这才想起来，阳台是一个无路可退的位置！
走进阳台时，爱茉儿朝她伸出了手……可露儿闭上眼，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碰她。爱茉儿那纤细修长的手搭上了栏杆，用和她刚才一样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挂在夜空中的月亮与繁星。
她的脸颊泛起酒色的微红。可露儿回想起，为了庆祝她的到来，今夜的宫殿宴会厅里举行了很隆重的晚宴。虽然她什么都没吃，但爱茉儿似乎喝了不少酒。
精灵也和人类一样会醉酒吗？
“精灵的寿命远比人类漫长，”她续道，“长寿的精灵更是能活上八百年之久。你知道诸神在创造世界和生命时，所设下的终极定理吗？那就是寿命力越长、生育力越低——我们通常每过两三百年才诞出下一代精灵，而父母培育孩子的时间远比这段岁月要短。所以，维系着精灵族群最基本的亲人关系，不是父母和子女……而是兄弟和姐妹。”
“兄弟姐妹，吗……”可露儿喃喃地说。
“对我们精灵和矮人族群来说，‘兄弟’和‘姐妹’是极其重要、充满庄严和神圣意味的关系。”爱茉儿拢了拢被夜风吹起的流金长发，“这种关系构成了我们族群稳定的基础。只要有那个意思，任何精灵都能在十二神的见证下结为兄弟姐妹，更别说我们血浓于水——兄弟和姐妹的感情是不能破坏的，违背者会被诸神打入深渊。”
可露儿心想你这兜兜转转讲那么多，合着是在威胁我啊！但她又没法用讽刺的表情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爱茉儿说到“血浓于水”时……她的心里真的有那么一丝触动。
是的——即便是前世她最依赖的姐姐，也只是收养她的人。
这是她最不想承认的事情，那就是从血缘上说，她从未有过亲人。
她是被抱养的孩子。被从森林边缘捡回来的、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的家人……”对方恍惚的语调吓了可露儿一跳，但她很快就发现，爱茉儿并不是在说她。“我们的家人，都已经陆续离我们而去。父母不在了，我也没有和其他精灵结成过兄弟姐妹的关系。因为我是他们的……嗯……在人类的语言里，是怎么形容一个国家的最高领袖的？”
“呃……国王？”
爱茉儿点点头。“那么，我就是赤阳之民的女王——‘赤阳之王’，你可以这么理解我的身份。”
“难怪他们都对你马首是瞻。”可露儿很想掩饰自己的钦佩，但不小心失败了。
“但这并不美好。”爱茉儿神思迷离地说，“我是女王，却是个孤独的女王。我必须不带私人感情地处理任何族群的事务，所以也不能拥有结拜的姐妹。我带领赤阳之民走了至少两百年的路，孤独感从始至终一直在折磨着我。所以你能想象吗？掌握着大权的我还是动了点私心——”
她终于把目光再度放到可露儿白皙、美丽而幼稚的身上。
爱茉儿突然朝可露儿伸出一根手指。一道圣魔力的气息在她的指尖释放而出，触碰到可露儿的额头，流进她的脑海……可露儿立刻感到头晕目眩起来，她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她看见了一幕幕飘摇不定的画面。在用琉璃装饰的华美宫殿中，白金发色的高贵精灵坐在王座上，抱着一动不动的、娇小的精灵幼儿泣不成声。而有着紫罗兰般双目的精灵少女则默默地站在一旁，用手拂去母亲脸上的泪水。
这是……什么时候的景象？是爱茉儿的回忆吗？
可露儿抱着脑袋。她只觉得思想混沌不已，眼前的一切都眼花缭乱。
那是爱茉儿曾经的记忆……禁断的记忆。
她们在一片花海中送别了年幼的女孩，将其封入充满魔法的水晶琉璃之棺。她走时，精灵的牧师们为她的灵魂祈福，乐者都放下了她们的竖琴与风笛，以和声念诵着送别亡者的悼词。
“我的母亲是上一代赤阳之民的领袖，而你则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你从诞下之日起便无‘灵魂’，而彼时的我恰好知道了圣女的传说。于是，我有了一个自私、疯狂，却也会对我们族群的发展影响无比深远的想法——接下来，便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了。”
清冷的话语把她从永恒与混沌的裂口中抽了出来。可露儿晕晕地看到，爱茉儿正俯下身，脸贴脸地看着她。那对紫罗兰般的双目几乎要撞进她的眼睛。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平和地笑道，“就算灵魂几经更替，你也始终在这里。我仍旧会爱着你……因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妹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