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城近外郊,黄沙地上,月光之下,马车晃悠着前进。
翡晶醒了,她睁开眼,眼前是个狭窄的空间,是之前的车厢,两扇窗户被木板封锁着,现在正颠簸着,大概正行进着吧。
“唔……”
她晕眩的大脑仿佛是在酒精里泡过似的,双手无力地撑住脑袋,花了许久时间,她才慢慢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翡晶的瞳孔猛地收缩,只见她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拳打碎木板和其后面的玻璃窗,夜晚的干燥风儿涌进车厢内,像是催吐剂一般,使得翡晶将头伸出车外,不顾礼数地呕吐起来。
“呕!!!”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前栏上驾马的罗夏一跳,毕竟晚上突然听见这种声音,真得很吓人啊。
拍拍胸,罗夏向身后车厢里的人搭话:“喔,醒了呢。”
然而回应他的也只有翡晶的干呕声。
过了一会儿。
“咳咳咳……水……”
“哦哦哦……”罗夏显然以前没照顾过人,此时显得额外慌乱,从马背后慌忙取下水瓶,递给车厢内的翡晶。
“咕咕咕……”
身后传来不大符合大小姐形象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嗒嗒声,翡晶走出车厢,来到马车前沿,看着身旁清秀的少年。
“喂,肉食者,谢谢……”
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呢,罗夏没什么表情。
“但是我叫罗夏。”
“哼。”
二人间沉默了一会儿。
“噗。”
不知为何,罗夏笑出了声,虽然没有表情就是了。
“笑什么啊。”翡晶涨红着脸,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原因了,刚刚自己的表现……
“嗯,因为我们成朋友了。”
猜错了,完全猜错了。
“蛤?!!”
翡晶平静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下一瞬间就破碎开来,“等等等等,你这什么逻辑啊!”
“因为你的态度好了很多嘛,而且感觉你先前一直在演戏啊,就像装出来的稳重一样,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很任性诶。”
“对,这就是对朋友的本性暴露,对吧?”罗夏自得地点点头。
“你……”
一时之间,翡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随后,她抿了抿唇角,似乎有点不甘。
我的演技……扮不好父亲想要的继承人么……
摇摇头,甩开自己脑内多余的想法。
“才没有这种事!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有点失态而已,我马上就能回到平常那样!”
“别吧?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罗夏抚过马背,感受着它的体温。
“才不好!”
“诶……”罗夏似乎有点失落的样子,虽然没什么表情。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自顾自失落个什么劲啊!明明是个肉食者!
对,肉食者!
虽然嘴上说着马上变回平常那般沉着稳健,但现在的翡晶却是相当激动。
“你从最开始就完全弄错了啊!我是因为你是肉食者才讨厌你啊!”
“嗯?”罗夏摇摇头,“可我不挑食啊。”
“不是那个肉食者啊!你这家伙,不会不知……!”
马车这时却是一个颠簸,抖断了翡晶的发言。
因为是夜晚,马儿似乎并不能很好地躲避障碍,导致马车的车轮压在了碎石之上。
好在马车的车轮并未因此损坏,仍旧轱辘轱辘转个不停,马匹身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喔喔,这样的话就不远了呢。”罗夏满意地点头,以他那极为优异的视力望着地平线另一头的黑影——边境城。
“嗯?离哪里不远?”看不见的翡晶自然一脸疑惑,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正身处马车之上,“话说我们要去哪啊?”
罗夏望着漆黑的天空想了想。
“最终目的地的话,应该是边境城那边,不过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翡晶皱起眉头,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旁边的木板,她很讨厌这种卖关子似的拖延。
“还要先去沙子很多的那个地方见见我家大叔哦。”
“大叔……?”翡晶用手按了按太阳穴,“那个将受你焦黑饼干极刑的倒霉蛋?”
“嗯?”罗夏看着翡晶,面无表情。“你……之前不是说很好吃么……?”
“客套话啊笨蛋!这都看不出来么!”
“嗯?”
罗夏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和翡晶对视着,只是悲伤的气场尤为明显。
二人间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不好吃……?”
虽然没有表情,但语气却像是受委屈的小兽一般。
褐色的瞳孔和碧色的眸孔对视着,随后……
“噗哈哈哈哈哈!”
一种奇怪的心悸从翡晶心头涌出,那是名为喜悦的情绪。
她从一个肉食者身上,感受到了喜悦之情。
很久没这么笑过了,作为玛蒂兰儿一族的继承人,这样没有礼数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但是,她现在感受到的情绪毋庸置疑,是确确实实的喜悦之情。
翡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算了,这是朋友间的互损吧,我能接受的。”其实他并不能接受……明明是很用心做的饼干……
大概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翡晶已经抱着双膝坐在了车厢前沿,坐在罗夏身旁。夜晚的干燥空气拂过她的发尖,眼睛睨着一片黑的远方。
“喂。”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翡晶向罗夏搭话。
“嗯?”罗夏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你之前的提议,我答应了。”
“在你面前,我不会变回去。”
“但是!你绝对不准把这样的我传出去,听到没有!绝对不准!”
为了表达其意志之坚定,她还用力拍了拍旁边的栏板。
“嗯,虽然很复杂。”罗夏挠挠头,“但你是想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和我做可以暴露本性的朋友吧。”
为什么这个时候总结得这么好啊!
“朋友的话,没问题的。”罗夏点头,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翡晶没有反驳他,也不想反驳他。
“竟然和肉食者做了朋友啊……”翡晶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喂,你多少岁了啊。”
“问这个干嘛?今年十八岁,还没过生。”罗夏先是疑惑,但也回复了她。
“吃了多少个人了啊……”
“很多很多吧。”罗夏记不清楚。
“呵……那还真惨啊,他们……”
“他们是抱着杀掉我的决心来的,所以我也以同样的敬意回敬他们。”罗夏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大叔教的。”
“那吃过不想杀你的人的魂晶么?”
“…………”
沉默了片刻。
“刚刚才吃过。”
“那你活着有什么特别想干的事么?”
“诶,没有。”罗夏回答得很果断,顺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你啊……”
翡晶叹息一声,“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肯定会很讨厌的。”
“毕竟为了自己活着而把别人吃掉之类的,连带着别人的梦想一起毁掉,而且还没什么特别的活着的理由之类的。”
“这种人果然还是去死好了。”
“诶……”
说到这,翡晶的语气却是一转。
“但是你现在是我的朋友啊……就算你是这种人,我也只会笑着靠近吧,哪怕你有一天可能也会把我吃掉吧。”
“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二人相遇以来第一次,罗夏的语气如此强烈。
“嗯,拉钩?”起了兴致的翡晶将头抬起来,看着身旁一脸认真的罗夏,勾起了嘴角。
“嗯!”
二人的小拇指纠缠在一起,立下二人认为坚定的誓约。
“我从不骗人哦!”罗夏自豪地说着,虽然脸上没有表情。
“嗯,那就好。”翡晶继续看向前方。
“虽然把没有梦想的你贬得这么低,但是呢,”翡晶低下头,“我啊,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
“嗯?”
“但是啊,我的父亲他,有个很伟大的梦想哦,那就是复兴我们玛蒂兰儿一族。”
“我们玛蒂兰儿一族是林市之前的名门望族,可是在金刚石事件之后就逐渐衰微了……”
“当时族里的人全都抱着极其消极的态度,而父亲则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引领着大家向前。”
“我衷心认为,这样的父亲很帅气,他是我憧憬的对象。”
翡晶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轻,她确实是带着一股仰慕之情向罗夏诉说着。
“所以哪怕是借来的梦想也好,我啊,很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稳重的人啊。”
“这样啊……”罗夏理解似地点点头,虽然他并不理解就是了。“怪不得想装成熟啊。”
“嘛……”翡晶扭捏地碰了碰手指,“有那么一点点这方面的因素在里面啦……”
一个略显破旧的木屋出现在二人前方不远处,马车很快赶到屋前的栅栏处。
“那就是我们今天的落脚点,大叔应该也在那。”
罗夏显得很兴奋的样子,虽然没什么表情就是。
“很开心啊,你。”
“因为他对我来说,就想你的父亲对你一样重要啊。”罗夏安顿好马车,将缰绳拴在屋外的栅栏旁,随后伸手接翡晶下车。
“那就让我来好好看看吧……”翡晶点头,跟在罗夏身后。
“叩叩叩……”
手指关节与略显破旧的木门碰撞所发出的声音意外的清脆。
但是,没有回复。
“嗯?”
罗夏不信邪地再度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这时,翡晶却是走上前来,一把打开木门。
“没锁呢。”
“没锁啊……”
如同翡晶预料的一样,空荡破旧的木屋虽然灰尘已被清扫,可却没有人在。
“你的大叔似乎不在这里啊。”
“诶。”
罗夏这人意外的好懂,翡晶这样想着。
二人进入屋内更深处,只有几张地毯和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件漆黑长布,大概是装饰品之类的吧,由于叠在一起,所以翡晶并看不出那是什么。
但是罗夏的眼神,却是很明显地发生了改变,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眼里打转。
他想起临行前大叔对他说的话。
“怎么了?”敏锐的翡晶注意到了罗夏的异常。
“没事。”罗夏摇摇头,“今晚,就先在这休息吧。”
就算是朋友,但也会有不想让其为自己担心的情况。
这是罗夏刚刚学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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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资料:
玛蒂兰儿一族。
曾为林市的名门望族。
家族成员的命名方式相当统一,本家人的命名方式往往是玛蒂兰儿·其能力(必然与晶体有关)。
任家主为玛蒂兰儿·碧玺,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