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德拉堂教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克里斯蒂娜不那么失望,并且略微能体验到中世纪魅力的地区的话,那就只有神殿附近的居民区了——几条道路和一道围墙将这里与外面的农奴隔离开来,整个采邑有头有脸的老爷们都住在这里。
这里有着比农奴的茅草屋精致的多的单层小木屋,有的富裕的人家甚至居住着用石料建成的二层小屋。木门,齐全的餐具,存储在后院的柴火,这些都是老爷们富裕生活的象征。
他们都是既有自由之身,又能交得起各类捐税,有着体面活计的大人物-雷利铁匠,贝恩车把式,布朗卫兵老爷。
今天,这些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两两三三的聚集在各自的庭院内,和邻居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所有略微有点意思的事情都是值得大谈特谈的,而最近最值得谈论的,无疑便是爱尔兰王国的建立与都柏林市的选举。
德拉堂教区位于利菲河与斯拉尼河发源地的谷地附近,利菲河自德拉堂教区起,一路向东横穿整个爱尔兰与都柏林市,作为最大的神权采邑之一的德拉堂教区,自然与全爱尔兰第二大的都市有着一两条维护充分的官道,因此即便是在这个信息交流不畅的年代,发生在都柏林的事情还是早早就传遍了整个米斯公国。
起初,人们只见到两两三三的军队和兵士沿利菲河一路向东,据逃出来的兵士说,是要去进攻米斯公爵的城堡。
但没人把这件事认真看待:毕竟,公爵大人可是和另外两个领主老爷订立了盟约,他们的领地加起来横跨整个爱尔兰,几乎控制着全爱尔兰的膏腴之地,西边那个生活在一群野蛮人中的小女大公又怎么匹敌?
靠她那个订婚没多久的法国王储丈夫吗?真是个笑话,她拿什么支付出兵的账单?靠床单吗?
但随着米斯公爵城堡被攻破,都柏林市打开城门投降的消息传入德拉堂教区,人们才认真的对待起这件事,但大多数人对此并不在乎,毕竟,领主老爷总是换来换去的。但随着三大北方公爵,康诺特,米斯,伦斯特公爵与一众男爵的队伍如逃难一般匆匆向西方逃去,人们才知道,这个打西边来的女王,恐怕和往常的贵族不一样--她剥夺了所有参战贵族的头衔。
于是。自由民们把发生在北方的噩耗从茶余饭后的故事提升成了需要认真对待的事实。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在酒馆里碰面的时候偶尔聊上两句,现在,他们都得聚在庭院里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谈论这件事了。
而就在这些体面人谈论北方贵族们完蛋,新的领主老爷会不会对自己这些神权采邑下手的时候,爱尔兰的主人已经越过居民区,向神殿走去。
克里斯蒂娜换下了原本不堪重负,跟紧身衣一样的亚麻布衣,重新换上了一套手艺不算差的靛青色亚麻衬衣与长裙--当然是以几枚银币的代价。
在中世纪,布料可不是什么人都穿得起的东西,一般来说,只有富农,或者有钱的市民才能买的起一两件体面的布衣,若非如此,尼德兰也就不会因布料加工而成为资本主义发源地,珍妮机也就不会被视作工业革命的开端了。
由于她的身材过于高大,从纺织工那里买来的衣服算不上多么合身,还是有一部分小腹裸露在外,为此,她不得不再买上一件衬衣遮住裸露的皮肤。
克里斯蒂娜在算不上宽阔的道路上背着双手,闲庭信步漫步着,一边时不时向周围的建筑与行人投去饶有兴致的目光。
路边,无数衣着有些褴褛,皮肤因长时间劳作晒得有些漆黑的农民在道路上低着头,快步的走着,当然,偶有不是那么匆忙和温顺的自由民昂着头,在道路上漫步着,向克里斯蒂娜投去毫不掩饰的火热光芒。
时不时有一两个体面的妇女路过,看着昂着头,背着手,不急不缓地走着的克里斯蒂娜,低下头窃窃私语着
“穿这么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的确,德拉堂不产布,但布衣在当地富裕自由民中还算普及,毕竟,都柏林市就在德拉堂附近。
“估计是从哪个佃农家的姑娘想勾引男人...”
“一看就不是好种...”
她们一边与克里斯蒂娜擦肩而过,一边用着不大不小,但她能听见的嗓门肆意的说着自己恶意的揣测。
不过,克里斯蒂娜对此倒毫不在意。
说就说呗,她就喜欢被这么说,别人还无可奈何的感觉,这不就是承认她的魅力么?上辈子没当女生,真是太遗憾了。
再说了,一群愚蠢的农民罢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浅浅的笑了起来,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改变姿势,蹦蹦跳跳地朝着神殿前的宣讲台走去。
神殿的规模算不上大,但也很大了,至少克里斯蒂娜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神殿,它的规模只比克洛德建在托蒙德市的爱尔兰小教堂小上一圈,教堂是典型的中世纪天主教堂风格--单层石料建筑,高高耸立的尖塔,屋内的廊柱,铜制的金属十字架矗立在足足有三米高的大门上。
克里斯蒂娜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她感觉单单是教堂内部用于弥撒和礼拜的区域就差不多有她上辈子上高中时,高中教室那么大,挤一挤差不多能坐进六七十人,在贫瘠的爱尔兰,这是相当大的规模了。
仰头看着这规模恢弘的教堂,克里斯蒂娜不禁咬了咬牙。
这帮天煞的僧侣,真该图图了,怪不得这么大一个庄园就供这么一个神殿,单论主体建筑,这神殿已经比米斯公爵那修缮了两百多年的城堡大了。
两千人呐,全芒斯特公国也才五万人。
低下头,克里斯蒂娜向眼前的人群走去。
在克里斯蒂娜面前,是群情激昂,衣衫褴褛,聚在一起高声喊叫的平民和佃农们-农奴是不被允许自由活动的。
他们基本上都是男人,喊叫着克里斯蒂娜听不懂的爱尔兰-凯尔特方言,她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火,非正统几个词汇,但单单是这几个词汇,她就隐隐感觉不对劲。
看着挥舞着拳头,红着脸,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的,身材佝偻的自由民,她感觉有有点不寒而栗。
踮起脚尖,她的脑袋超过人群,眯起眼睛,她看见一个巨大的火刑柱矗立在人群中央。
火刑架!
今天是教士老爷处刑异端女巫的日子,作为自由民的一员,山姆期待今天很久了。
揉了揉红扑扑的鼻子,山姆贪婪的大口吸着从空气中传来的香料与圣水的味道--听教师老爷说,这是只有净化异端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的珍贵材料,这他可要多呼吸点了,说不定,能把困扰自己多年的肺痨治好。
抬起头,山姆看着面前被绑在火刑架上,身上只挂着几片破布的银发女孩,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充斥着欲望的双眼,在女孩瘦小,但充满着活力的小麦色皮肤上不断地扫视着。
听说,这是南边老巴恩家的女儿,嗬,他可真是家门不幸啊,生出这么个使巫术,祸害村里的女巫,搞的大家前几天被教士老爷白白抽了好几鞭子。
真是没想到,长这么漂亮的女孩,私底下居然会是私通,谋杀,无恶不作的女巫,山姆心想。
不过,他对此倒是早有预料,这种女孩,一般都是这样的!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的未卜先知洋洋得意起来。
教士老爷也是这么想的!他跟自己想法一样...
想到这里,看向一旁只知道紧盯着女孩的壮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和超然的感觉顿时充斥着山姆的胸膛--这些愚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咕咕叫的肚子终是将山姆从幻想中的快乐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揉了揉肚子,汤姆暗骂一声,恨恨的想着--都怪那女巫使巫术,害的快收割的时候下雨,麦子都烂地里了!为了交老爷的租子,他不得不饿了好几顿,害得他看火刑都没兴致了!
骂了几声之后,似乎是意识到了痛骂女巫并不能让他的肚子吃饱,汤姆还是伸长了脖子,希望能从女巫被烧死的惨叫中寻得几分畅爽之感。
在经过一系列洋洋洒洒,不知所云的拉丁语与爱尔兰语致辞之后,教士老爷高呼一声,似乎是宣布处刑开始。
听到指令后,卫兵们从柴火堆底下掏出火镰,燃起火星,一名卫兵则熟练的拿起扇子,开始扇风,火势很快随风蔓延,点燃少女脚下的柴火堆,熊熊大火很快燃起,火舌开始迅速地生长起来,准备着舔舐着少女那因缺乏营养而显着暗黄色的双脚与绑腿。
银发少女咬紧嘴唇,那瘦弱的面庞似乎是因痛苦而微微扭曲,但她始终一言不发。
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的欲望,似乎是迫不及待地看到少女挣扎样子与痛苦的吼叫。
突然,人群前方传来几道惊呼和愤怒的喊叫,似乎是有人打起来了!
穿着靛青色衣服,比卫兵都要高上半头的银发少女挤出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一脚,将柴火堆踢到,火星弥漫的到处都是,人群喊叫着惊慌后退,再从身上脱下薄薄的外套,将火刑架仍在燃烧的部分盖住,不出数秒,火刑架的火势便被扑灭。
看起来她还想进一步做些什么,很可惜,卫兵很快反应过来了,他们穿着皮革甲,扬起手中的青铜刀剑,将克里斯蒂娜的退路封锁,旋即伸出粗糙的大手,拽住她的胳膊,似乎是试图将其控制起来。
克里斯蒂娜双手一使劲,震开试图控制他的卫兵,一边向主教的方向后退,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的。
真特么离谱!早知道就派人通知这的教士了,她哪知道这居然还在烧人!
眼见着火都烧起来了,她怎么能看着头发跟她一个色的少女好端端被烧死呢?只能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去就他了,她也不可能跑去通知马克森再回来,要是等到她找人回来,估计女孩都被烧的半死了。
只能这么做了,只能寄希望于马克森发现自己没回来,派人去找主教要人了。
卫兵继续向前,刀剑擦过她的肩膀,在她细致修长的天鹅颈上擦出一道道血痕。
克里斯蒂娜脑子转了转,她现在已经被包围了,无路可退。
情急之下,她高声喊道:
“克洛德主教已经颁布来自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神圣敕令:禁止以异端为由焚烧任何人!”
她只能寄希望于这的教士还听都柏林的号令了,虽然说她对此不抱太大希望。
看着眼前已经灭好身上的火,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一脸恼怒的农民和无动于衷的教士,她咬咬牙,再次用拉丁语和法兰西语重复了一遍。
会拉丁语的起码也是富庶的市民或者大贵族。
教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他仍然无动于衷。
主动权在他这里,他想看看,这个同样银色头发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未待他有所动作,卫兵的双手就已经伸了过来。
在克里斯蒂娜身旁,有左右后三名卫兵。
后方的脸上有着不少麻子的卫兵放下武器,狠狠的抓住克里斯蒂娜举起的胳膊,粗暴地扭了起来,掏出粗糙的麻绳,试图将其双手绑起。
卫兵粗暴的动作与布满细密绒毛的麻绳在白皙的皮肤上磨出一道道血痕,克里斯蒂娜不由得吃痛,惊呼一声,同时下意识的后退。
后背传来柔软的质感,她碰到了别的卫兵。
青铜的刀剑继续深入她的颈部,右边的大个子卫兵不老实的双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
狠狠掐了掐她的腰,大个子卫兵布满牙垢的双唇张开,恶臭的口气顿时扑面而来。
“老实点,小姑娘。”
见到场面得到控制,人群再次喧嚣起来,要求继续处刑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肯定是巫女的同伙!烧死她!”
“她就是来救巫女的,主教大人明鉴!”
山姆混在人群中,踮起脚尖,梗着脖子,红着脸,一边高呼着口号,一边看着卫兵对着克里斯蒂娜上下其手,心中顿时闪过一丝艳羡。
艾莉娜睁开双眼,预期的灼伤感并未传来,相反,她只听到了一阵喧嚣,刀兵,与人群惊慌失措的喊声。
得救了吗?
她艰难的睁开双眼,双唇伸出,舔了舔因数日未进一滴水而干裂的嘴唇,艰难的低下头,亚麻的绳子在深深的血痕内不断地摩擦,她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与她同样,有着一头银发,但比她健壮的多的少女被抵着脖子,动人的面庞与宝石般的双眼愤怒的瞪着对她上下其手的卫兵。
艾莉娜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她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不要再救我了,错的是我。”
细如蚊呐的声音响起,克里斯蒂娜惊愕的抬起头。
这姑娘说什么呢?
张了张嘴,她刚想说些什么,巨力袭来,大个子卫兵狠狠的踹了克里斯蒂娜屁股一脚,幸亏,脂肪层比较厚,虽没有多疼,但她还是跌跌撞撞地向前挪了几步。
麻子卫兵紧跟着她,皮革长靴踏着石制路面,他狠狠的压了压抵在她脊背上的刀剑,威胁的声音响起。
“给我过去。”
拉束紧缚在她柳腰与双手上的绳子,一道道血痕再次被加深,磨砺着背后与胸前尚未痊愈的伤口,克里斯蒂娜不禁吃痛的发出一声声呻吟。
“嘶---啊---”
“叫什么叫,女巫!”
大个子卫兵再次不耐烦的踹了她一脚,粗暴的拽着她银色的辫子,将她的头往下方拽去,克里斯蒂娜不得不弯下头,低下腰,任由对方如同牵一条狗一般,撕扯着她的头发,将她引向后方。
“完了...”
哀叹一声,克里斯蒂娜弯着腰,低着头,跌跌撞撞的被卫兵牵向后方。
身后,民众纷纷发出一声声欢呼。
女巫要被教士老爷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