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欧洲的文明竟倒退到这种地步呢？
建筑技术只是文明倒退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十字拱结构千年来从未有人想过改进，那其它科技也就可想而知了，科技发展全靠古书，这样一看，文艺复兴也就有它的道理了。
一直以来，克里斯蒂娜秉持的都是这样一种观念，即文艺复兴本质上一种类似托古改制的运动，假借振兴古希腊古罗马之名，实则市民阶级发展自己的文化艺术，古希腊古罗马仅仅起到了个名头的作用。
现在看来，倒是她大错特错了。
确实，文艺复兴确实是去挖坟点科技了，并非单纯的托古改制，运动的核心还是在于发掘古希腊古罗马文化科技，新兴资产阶级提出文化诉求只是后世对它的一个从唯物史观出发的概括
不过，说是文明倒退，倒也没有那么夸张。这个年代单单法兰西人就有大约一千万人口，而千年以前的整个罗马帝国有没有三千万人口都难说。
技术和制度还是有所进步的，只不过没有那么明显。
实际上这些技术没有进步的本质原因还是西欧封建社会不需要，自然就没有去考虑继承和改进了。
譬如高炉炼钢的技术，西欧长期以来的战争往往是低烈度的“文明”贵族战争，不需要像罗马或者东方帝国那样在漫长边界线上武装成千上万的士兵去抵御游牧民族与部落氏族的入侵，因此成本高昂而用处不大的古典炼钢与投资巨大的高炉炼铁技术也就自然而然的被荒废了。
即使有游牧民族，文明边缘的那些小贵族也供养不起大规模的早期工业化炼钢。
昔日那个能够举全欧洲之力保卫文明世界的大帝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文明都是相对的，蛮族毁灭罗马之后，反而极大的促进了欧洲的封建化进程，从这一点来说，蛮族入侵反倒是“文明”了。
同样的，就拿拱券技术来说，西欧长久以来没能对这一技术进行进一步改造的原因就是再也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像罗马一样通过榨干各省的财政在亚平宁半岛供养上百万的人口，建起无数成本高昂而没有实用意义的奇观了。
想要复兴这些技术，需要的不仅仅是设计图和工人，需要的是四十五个帝国行省，需要的是埃及的粮食，希腊的数学家，意大利的工程师，高卢的金银，伊斯巴尼亚的野马，叙利亚的香料与珠宝，上万名为此奔走的总督与官员，完善的财政体系以及大批希腊化知识分子。
这些科技本质上是一种知识层面的奇观，学习它们需要有选择性的扬弃。
目前，需要优先考虑的事项是维京人入侵，对于学习罗马的军事技术，克里斯蒂娜倒是没什么想法。
那些简单而又能快速提升战斗力的军事科技早被查理曼挖出来了，她现在再去翻古籍也没什么意义。
老祖宗的智慧，老祖宗没挖出来用的，那肯定就是没用。
所以挖古希腊古罗马点科技树的路子可以搁置了，至少在现阶段没什么大用。
想要点科技，目前最重要的是人才。
梅尔与切惠能够在短短数年时间就超越古书的内容，在其基础之上开创性的提出建筑侧推力的计算办法与改进十字拱结构，充分说明了就目前而言，技术的积累已经到了一定程度，许多科技都只是差那么临门一脚就可以得到大规模应用了。
在少数群体中，变革正在发生，甚至已经发生过了——它们悄无声息地产生，又悄无声息地结束，变革群体的无力与经济基础的落后导致那些本应该划时代的东西根本无法向四周蔓延扩散，所谓的改变与进步也就无从谈起。
这就是目前的问题所在：技术发明却被埋没，教会与神权筑成的碉堡牢牢地控制着人们的肉体与精神，就连市民也只能望其项背。
封建势力太强大了。
在旧世界，西欧牢固的封建社会是由于黑死病与蒙古人的冲击，大量人口死亡，贵族统治更迭频繁，在统治中心的边缘地带产生了大量的权力真空，才导致了市民阶级的崛起，填补了封建势力退却留下的政治空白，发起了文艺复兴运动。
在十一世纪的欧洲，封建势力正处于它的上升期，王权神权正在进一步的强化。
没有外力，农民与市民们身上的枷锁将随着他们自身的劳动变得愈来愈沉重，国王与僧侣们则会一步步走上神坛，在万民的鲜血中加冕为王，拥有对欧洲社会至高无上的制权。
他们越发努力的劳作，只会使自己愈发陷入精神与物质的贫穷之内。
这样情况如自己所料，但却并不能让她开心起来。
天知道还有多少像梅尔那样的天才被压在旧社会的大山之下慢慢腐烂。
而在她的规划成真，彻底改变这一现状之前，有多少人会等不到窥见黎明的那一天？
她带着略有些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市政厅，一进去，就看到艾瑞娜正坐在在他的书桌旁边：小姑娘应该是刚刚打扫完这里的卫生，衣服上显得灰尘扑扑，但她却毫无所觉，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用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
直到克里斯蒂娜走近，艾瑞娜才惊醒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慌忙起身：“陛下！”
看着这个一脸单纯的小姑娘，克里斯蒂娜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压抑的心情慢慢舒缓起来，他轻轻按了按艾瑞娜的头发：“不是给了你一套写字用的东西吗？为什么还要用炭笔写字？”
艾瑞娜眨巴着眼睛，好像有点害羞：“我...写不好字，怕把纸弄脏了，先在木板上把字母练好了再写上去。”
克里斯蒂娜有点意外地张了张嘴，本想告诉这可怜孩子羊皮纸其实能复写的，欧洲一直没发明造纸术就是因为这玩意在纬度及其靠北的欧洲量大还可回收。
但想想之后却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也从旁边找了根炭笔，在艾瑞娜身旁蹲下。
“你握笔的姿势不对——虽然用炭笔和用鹅毛笔不一样，但如果你想把字写好，还是得先练习握笔才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住艾瑞娜的手，引导着小姑娘按照正确的方法把“笔”握在手上，并在木板上写下一个个字母。
“不用太使劲，写字和干活不一样，不是力气大就能写好的，力气太大反而会抖。”
“写慢点也没关系，你刚学，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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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xRoman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