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娜全神贯注地学着，明明只是个身体瘦弱，发育晚的不成样的小女孩，此刻却认真的仿佛换了一个人，她是如此投入，以至于连鼻尖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都没顾得上擦。
克里斯蒂娜松开手，看着小姑娘慢慢地将那些字母拼写完整，并在地上写出了几个略有些歪歪扭扭的单词：“艾瑞娜……喜欢这里。”
终于写出了完整的句子，虽然是用拉丁字母拼写的爱尔兰语，但小姑娘显得很高兴，她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克里斯蒂娜：“写完啦。”
克里斯蒂娜看着小姑娘发亮的眼睛：“你很喜欢这里么？”
“嗯，”艾瑞娜用力点点头，接着又想了一下，还是用力点点头，“喜欢。”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很好的地方，柏德文老爷爷是好人，马克森和兰斯骑士也是，这里也比德拉堂大多了...”
“大家，嗯，市政厅外面的人也喜欢吗？”
“嗯，大家都说领主大人您是个好人，给了他们工作，还教会了他们读书写字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建立工场。”
克里斯蒂娜并没有接茬。
自己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个好人，而非圣君。
城市的繁荣与农业技术的进步...离不开前期在采石场和林地因为一些许诺就累死累活的农奴们。
是他们完成了城市和农村最初的原始积累。
某种程度上说，那些被解放出的剩余劳动力的生活甚至比以往更差了：在农闲时他们也停不下来，需要进城打工，以往可以偷偷捕猎一些动物补充饮食，进入城市之后只能吃藜麦了。
但“工商皆本”，除了吃，穿与日常用度也是生活水平的一个重要指标。
艾瑞娜没有听到克里斯蒂娜的答复，但她也没有在意，因为她已经重新低下头开始练习写字了，看着一脸投入的小姑娘，克里斯蒂娜突然很认真地问了一句：“艾瑞娜，你想上学么？”
小女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上学？教士老爷的教会学校吗？”
“不止。”克里斯蒂娜说。“除了基本四艺之外，还要教授物理，建筑，军事，行政...”
艾瑞娜仔细想了想，有些沮丧的说：“我学不会，当初家里人要把我送进教会学校，教士老爷说我太蠢了，字母都记不全。”
“问题是你想学吗？”
“……想。”
“那就好了，只要你想，总有时间和机会的。”
这一次，艾瑞娜只剩下点头了。
不过两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因为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艾瑞娜飞快的起身跑出房间，去厨房帮工。
直到艾瑞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外，克里斯蒂娜才微微偏过头，对着缓步而来的马克森偏头说道：“来吧，你要的信我写好了。”
虚掩着的木门打开，高达身影随之进屋。
他点了点头：“感谢您，陛下，能为我们这些穷鬼发声。”
“现在不是你玩激将法的时候了？”克里斯蒂娜没好气地白了这个护卫一眼
“拯救臣民是我的职责，确实，我不能因为个人的私情而让更多的人受苦受难。”她叹了口气。
“尽我所能，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说实话，安茹公爵领导下的曼恩的人口贩卖...实在是超乎她的想象。
确实，自己还是要尽己所能，能救几个是几个，毕竟对自己而言，这就是举手之劳写个信的事情，但对那千千万万挣扎着的奴隶们而言，却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不过，自己实在是不想和自己这个不知道从哪天降来的未婚夫打交道。
无它，他们双方地位差距太大了，而自己记忆里对他的好感也是爆棚，印象里他对她自己的好感也是爆棚，要不是自己穿越过来，估计原主多半会成为这位法王的贤内助。
但她可不想成为什么贤内助，去巴黎跟他成婚，天天呆在城堡里给他生一堆孩子，天天想着怎么讨好丈夫和避免他出轨，天天如履薄冰，处处受限制。
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可怕：一辈子呆在城堡里相夫教子。
所以才不想跟他打交道。
一边想着，克里斯蒂娜随手从柜子中抽出一封信，封上火漆，随手递给马克森。
“你派几个人，坐船送到凡尔赛的法王行宫。”
马克森点了点头，接过信封，但却并未行动，只是眼睛默默地看着克里斯蒂娜，没过一会就把后者看的浑身发毛。
“你看什么呢？”她忍不住开口，“我脸上有东西？”
“不，没有。”马克森摇摇头。
“我就是好奇，你说...要让所有人识字，不是玩笑？”
“是不是玩笑也是相对的。”克里斯蒂娜笑了笑。
她站起身子，避免了仰视马克森才能跟他说话的尴尬，刚想跟他长篇大论教育的重要性和形式逻辑，但转念一想，中世纪人怎么可能明白这些复杂的概念。
她想了想，说：“教育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让所有人识字...如果有必要，就必须这么做，现在来看，是必要的。”
目前来说，教育是为了培育军官和工程师，以及提供可供挑选的官吏。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对马克森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说。
“当然，必须让所有人识字，但不是现在。”
“等到克洛德回来，我们就开始正式讨论这件事：扩大并改组教会学校。”
“至于现在，我要你把柏德文叫来：我们先解决市政工程的问题。”
马克森蓝色的双眼凝视着高谈阔论的克里斯蒂娜，好几秒之后，他默默的点点头，旋即随意问道：
“那关于法王...只要把这封信送过去就好了？陛下您，不需要回巴黎一趟？”
他双目闪烁，眼中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克里斯蒂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有意思，怎么？你是觉得我写个信不够格要求他做事，还得我亲自把我自己捆好送给他当作礼物，躺在床上等着他是吧？”
马克森张了张嘴，似乎对她的口出狂言有些不知所措。
“呃，不是。”
“那不就得了，快点派人把信送过去把。”
克里斯蒂娜拍了拍马克森的肩膀，笑盈盈的说道。
“好。”他点点头，带着压在心里没能说出来的话，向门外走去。
“记得要快马加鞭呀，骑士大人。”
“你晚送一秒钟，说不定就又有一个孩子沦为奴隶！”
她将双手在双唇前合拢成喇叭状大喊道。
看着快步在长廊里奔跑的骑士，她不禁陷入沉思。
“他妈的，究竟我是至高王还是他是至高王。”
事情结束之后，当她回想经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时候骑士也能要求自己做事了？
她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自己有时候...性格太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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