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点点头，却没有更多问题。
这种传统熔炉，是纯粹的传统经验主义产物，单单是她肉眼所见，就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熔炉和高炉最大的一个区别就是它们的用途和原理。
熔炉一般被用来烧熔铁矿石，从赤铁矿里提取铁单质，制成铁器，对熔炉最大的要求就是能多快好省的炼出铁就行了，
所以克里斯蒂娜没有建设什么土高炉，而是首先来观察这原始落后的传统熔炉。
在爱尔兰，土制高炉并没有得到普及，熔炉炼铁依旧是这片大地的主力，倘若要尽快改善铁器生产，对现有的熔炉进行改进是最快的办法。
老铁匠史密斯愈发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位女王，他不知道对方突然问一个问题然后就又研究炉子到底是什么用意，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只知道贵族是强大而喜怒不定的——虽然克里斯蒂娜的仁慈和智慧在领地广为流传，但任谁亲自见到这位只存在于口口相传的故事中的女王时都会紧张不安。
而就在这位老铁匠惴惴不安的时候，克里斯蒂娜终于又直起身子问了他第二个问题：“这样一个炉子，在保证矿石供应充足的情况下，每天你能炼多少铁？”
史密斯顿时松了口气：终于问到一个正常的问题了。
“陛下，如果单纯炼铁的话，我们五个人一天不停能炼足足七八十斤。”老铁匠有些自豪地说道。
然而克里斯蒂娜听到这个答案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如果加上打制铁器，比如耕地用的铁犁呢？”
“铁犁...看陛下您要什么样的了。”史密斯想了想，旋即伸出手，在空中夸张的比划着，“如果是两三头牛那么大的，我们差不的四五天才能打制出来一个。”
“这么少？”
“这还少啊？”史密斯忍不住说了一句，紧接着便紧张地补救，“我不是质疑陛下您的判断，但……”
“没关系，和我说话不用紧张，”克里斯蒂娜安抚着这位老师傅，“我是保护你们的领主，又不是来打杀你们的强盗。”
“是……是的老爷，”史密斯紧张地擦着汗，随后解释道，“但这真的已经是极限了，炉子外面看着大，但里面空间其实是有限的，而且每次炼完一炉之后都要休息一个小时，让烧热的炉子冷却下来，而且木炭烧尽之后的碎屑也是要清理的。”
“让炉子冷却？”克里斯蒂娜皱了皱眉。
“是的，”史密斯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把戏罢了，跟您用在城墙上的方砖不一样，我们给炉子用的是灰浆和石头夯土在一块做成的土砖，烧久了很容易爆掉，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炉子能撑这么久，炉子里烧尽的木炭也会堵塞风道，需要定时清理。”
“如果把炉子变大呢？”克里斯蒂娜又问道。
“那也没办法，”史密斯发愁地说道，心想陛下怎么净问这种难题，“增加木炭能提高的火力有限，如果把炉子做大，同样数量的铁矿加热到同样温度需要的木炭会越来越多，风道会更容易被堵塞，而且炉子也容易被烧爆，炉子做的越大，投入的木炭产出的铁矿就越不成正比...”
“边际效应？”
“对，边际效应，陛下，您这个词太好了！”铁匠史密斯兴奋的一拍手，但很快，他突然惶恐起来，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叫好而感到气愤。
克里斯蒂娜捏着下巴：“所以约束产量的，完全就是木炭和熔炉的材料？”
老铁匠眨眨眼，其实并没听太懂约束产量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赶紧点头：“是，是，就是燃料和材料。”
克里斯蒂娜顿时看向切惠：“你觉得如果把炉子的材料换成混凝土怎么样？”
切惠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会好很多...但我不清楚能不能达到陛下您的要求。”
这样么...
克里斯蒂娜思考了一下，转而面对着铁匠史密斯：“史密斯，你现在可以开炉炼铁吗？我想看看，铁匠是怎么炼铁的。”
史密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陛下，正好这里还剩的有一些试炉剩下的铁矿和木炭。”
“好，那你现在就开炉吧。”
“啊？”
史密斯有些懵逼，怎么说开炉就开炉？
“怎么，不可以吗？”克里斯蒂娜眉毛一挑，“是有什么困难吗？”
史密斯扭了扭头：“没有没有，大人。”
既然是女王陛下的命令，那不管多奇葩都得执行。
苦笑了一下，他向一旁忙碌着安装洗选设备的四个学徒走去：“开炉！”
几名学徒很快就绪，而在另一边，克里斯蒂娜则嘱咐切惠在这盯着，等到矿石和木炭就绪之后来附近的帐篷喊她。
至于她，得做好准备，开炉炼铁肯定得一个小时，自己要仔细观察老铁匠炼铁过程中的问题并加以改进。
这一个小时，她肯定不能还穿着符合女性贵族礼节的长裙，肯定要换衣服，不然的话，铁匠铺周围三四十度的高温，她不得热死。
而且，正好把这当成一个契机，一个移风易俗的契机。
长裙象征着劳动对女性的限制，尽管在农村，这一限制业已名存实亡，但只要稍微富裕一些的家庭，都会拒绝让女性走出家门劳动。
因为那象征着一个男人养不起家，要靠妻女养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就像说他不行一样，乃是涉及男性尊严的大是大非。
作为爱尔兰社会金字塔最顶端的她，脱下长裙，参与生产实践，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鼓舞女性走出家门参与劳动。
和切惠和老师傅史密斯打过招呼，克里斯蒂娜小心翼翼的提起裙子，迈过工地上为了施工而划出的沟壑，她很快来到了自己在工地上的住处，一个帐篷。
帐篷内部铺上了廉价的羊毛毯，爱尔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野山羊。
解开腰间金色的缎带，再一个人脱衣服对克里斯蒂娜而言有些困难，但她还是慢慢完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