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对安德斯的任命看似是一件小事情,但这件事实际上是未来贵族-商人之争的缩影。
柏德文的做法很明智,如果有问题,现在就应该提出来,并且明确决策方向,而不是等到未来犹犹豫豫,踟蹰不前,被局势牵着走,最后弄得满盘皆输。
要提前考虑未来--这是克里斯蒂娜得到的教训。
既然现在明确了方向,解决了疑问,那剩下的就只有前进了:普及教育,发展经济,尽可能的同化出一批新贵族,一批以工场而不是田产为收入主体的,新思想的新贵族。
在这个过程中,克里斯蒂娜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她没有固定的阶级立场,没有稳定的支持者,票仓。
作为统治者最重要的是维护自己的统治,统治者代表的是统治阶级的利益,而她呢?
作为主张扩大中央集权的统治者,大小旧贵族在一定程度上是她的敌人,但也并不是说她完全就站在商帮的角度一味的打击贵族,为了避免商帮壮大控制国家,她也必须扶持小市民,同时分化出新贵族压制商帮的力量,让整个爱尔兰王国不存在任何一个能够左右国家的政治力量。
从设立都柏林市议会就可见一斑:在城市制衡市民,工厂主和商人,在国家层面制衡无产者,贵族,商帮的势力,而不是一味的扶持某种势力。
说的好听是制衡各阶级,平衡政治势力,避免一家独大。
换句话说,自己是在走钢丝,是在搞波拿巴主义那一套,用做大蛋糕的办法满足所有人。
这种情况...说实话,她想不出别的最优解了。
因为她志不在此,自己的改革是要得罪所有人的同时给所有人带来好处的:
宗教改革得罪教士,中央集权改革得罪贵族,自由化改革得罪市民,货币改革,财产税改革得罪商人。
历史是一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无数势力在无数斗争与妥协之中形成的,是一不同利益集团最终妥协的结果。
倘若要在自己这一代内完成这些任务,完成这些本该由不同的利益集团交替执政用百年才完成的任务,那么自己就不得不去得罪所有人,讨好所有人。
讨好所有人,得罪所有人---这一切看起来很难,看起来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眼下,自己只需要完成一件事就够了:
扩大军队力量。
倘若自己拥有普鲁士那般强大的士兵,拿破仑那般忠诚的军队,对这些利益集团还有何惧之?
在栓动步枪和克虏伯大炮的威势下,纵有热血,知识分子们也要流亡海外,血溅柏林。创造了莱茵河工业奇迹的实业家也要向易北河容克们低头。
所以,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是施行改革的第一步。
克里斯蒂娜来到了城外,恩尼斯采邑,爱尔兰皇家军团的驻扎地。
在中世纪,设立固定的采邑为常备军队的驻扎地是被普遍采用的做法,譬如凡尔赛在英法战争时期就被作为敕令骑士们的驻扎地之一。
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昔日作为芒斯特政治中心的恩尼斯采邑如今也变成了军队的训练场,作为一处庄园,这里曾经有三四千人,配合周围大大小小的村落与镇子,供养了克里斯蒂娜和其父托蒙德的爱尔兰之梦。
如今,在大量自由农民涌入城市后,这里仅仅剩下一两千名农民在打上木牌,开辟好水渠的黑色土地间弯着腰劳作。
青石道路间密布着木制与石制的房屋,在道路的尽头,则是曾经令无数农民心生敬畏的权力中心:
恩尼斯城堡。
过去,在这里曾有近百名仆人服侍着来自各个领地的使者,贵族,请愿者与投机者,在这个交通并不发达的年代,从这里传达出的消息将以最快的速度传播至整个爱尔兰,在这里,宴会不曾停息,上千名农奴不间断的劳作以提供宴饮所需的谷物与肉类。
如今,偌大的城堡人去楼空,政治家,野心家与投机者们都转移了目标,奔向那**着整个公国发展起来的首都。
从外表看去,这座城堡算是在这个时代相当雄伟的建筑,它承载了托蒙德和法兰西征服者在爱尔兰开疆扩土的野心,用上了不少来自战争频发的意大利与勃艮第地区的先进技术:
棚楼,城垛,突碟与全新设计的城墙。
整座城堡通体灰白色,外观上呈现典型的中世纪乡堡造型,高约四层楼。
打开紧闭的大门,便是城堡的内部。
城堡的内部空间算不上小,甚至可以说很大,入门之后,第一眼便是用于集结与训练的平地,中间高大的主楼两侧是供仆人,兵士工匠居住的复式楼,靠近城墙的地方则建有高耸的石质塔楼,至于塔楼与建筑主体余下的空地,则是零零散散的水井,军械所与粮仓。
中世纪城堡并非某种一体式的建筑,它更像是一层围墙,内部包绕有塔楼,粮仓,军械所,招待馆与会客厅等防御,生产生活建筑为一体的综合设施。
它更像是一个庄园中的小庄园,当然,这是由于动荡的时局造成的。
一般来说,一位普通法国伯爵的首府城堡内部大概能容得下五百名兵士,恩尼斯城堡也是如此。
在罗马灭亡后的中世纪,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从罗马时代的城市转移到了乡下的城堡庄园,与之相对的,防御体系也从类似东方-罗马的由城墙,卫所,烽火台与卫城碉楼构成的大型防御体系变成了相对简洁的乡堡-庄园防御体系。
由于规模的缩小,分布在庄园乡村的乡堡自然无法像古典时代那样动辄收容上万人守城,而城市在没有安定社会环境的中世纪,根本得不到长足发展。
哪怕是继承了奥勒良防御体系的罗马城,在这个时代也不过堪堪两万余人。
对于这种中世纪的乡堡防御体系,最典型,也最出名的例子就是凡尔赛,巴黎凡尔赛在中世纪时便是法王常居的一处乡堡,那里直到二战前还是一片金色的麦田,而大名鼎鼎的凡尔赛宫的前身,便是这样一处坐落在庄园村落间的乡堡。
在城堡的主楼会客厅内,克里斯蒂娜见到了正在忙碌的兰斯。
兰斯,那个曾经救了她一名的兵士,随着皇家职业军队规模的扩大,如今已经被任命为兵士军团的二把手,其地位仅次于总管军事的马克森,而后者更多负责的是整体计划。
骑士鞠了一躬:“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