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天堂,地狱,还是某种永恒之中?没有人来告诉我答案,这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寞吞噬着我。我的喉咙在滋滋的冒烟,精神也越来越恍惚。
※
我回到了小时候所熟悉的街道。学校在街道的最深处,此刻我就站在学校的门口。应该是快过年了,两边的商铺都摆出对联与红包来售卖,学校大门旁边的小卖部里的阿姨在忙前忙后,路边卖小吃的商贩也在吆喝着。整个街道人头涌涌,有父母带着孩子出来玩闹的,有年轻的情侣在打情骂俏的,也有同学朋友相约出来聚会的,到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我随着人流慢慢向前走动,熟悉的场景向后流逝而去。
……
【这里到底是哪里】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跟随着人群走了多远,周围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场景了。莫名的恐慌涌上我的心头。我急忙回头拨开人群,想回到之前的地方。
“喂,小朋友,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雄厚的男低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明明周围的人都很吵,但是我却能很清晰的听到这句话。
“没有哦叔叔,我在等我的妈妈,她去上厕所去了。”这次是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环绕看了两圈,锁定了这两个声音的主人,一个长相斯文的眼镜男蹲在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前。
小男孩嘟起嘴巴,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像气球一般鼓了起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这个怪叔叔。
眼睛男呵呵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两粒糖果递给了小男孩,“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哦。”
我想去阻止小男孩,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容易被骗的,但是小男孩的回答却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用了叔叔,妈妈告诉我不要接受陌生人的零食。”小男孩一脸正经的拒绝了眼镜男的糖果。
“哦?那还真是可惜啊。”眼睛男打开了糖果的包装,将里面的糖果拿了出来。
眼镜男把糖果包在手里,猛地凑到小男孩的鼻子旁,几秒钟不到,他的身体就软了下来。眼镜男一把将小男孩横着抱了起来,朝着小巷的深处走去。
看到这一幕,我的脑袋像是要炸裂开来,痛苦的记忆再次涌进脑海里。被人嘲笑,被人否认,被人殴打……世间所有的不幸仿佛都降临在我的身上。
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都是瞎的吗?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吗?强行忍住剧烈的头疼,我大声叫喊了起来:“喂,有人拐卖小孩子啊,快去阻止他啊!”我用手指指着眼镜男消失的地方,想让其他人去帮忙。但是,我的声音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一个人对我做出了反应。周围仍旧十分嘈杂,但我仿佛与他们不在一个次元,我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回荡着。
我伸出手臂想拉住一个人,正当我碰到那个人的时候,手却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诶?
手掌的轮廓在慢慢模糊,我低下头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淡化,像是铺上了迷彩色,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我像个傻子一般,站在人群之中,却无一人能碰到我……
※
当我再次回过神来,场景已经变换了。我站在一座破烂的屋子前,斑驳的墙,锈蚀的窗 ,在冷风的撞击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崩毁。屋前的小院子杂草丛生,风一吹便狂舞的摇曳着自己的身躯。
我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朝着屋子内走去。门对我而言形同虚设,我穿了过去。屋内是相当的暗,挂在房梁上的吊灯晃来晃去,摇摇欲坠。大厅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个孩子,他们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破洞,头发乱糟无章地生长。
“呜呜……呜”,阴暗潮湿的角落传来哭泣的声音,犹如索命的冤魂般回响在这破败的房间里面。
突然,一个玻璃瓶从里屋飞了出来,狠狠地在小男孩的脸颊旁边炸裂开来,小男孩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眼睛。大块的残渣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玻璃瓶的碎屑如同雪花一般洒满他的头顶。
“你要是再敢吵着我睡觉,就把你的两只手也打断!”男人沙哑愤怒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
说完之后,整个屋子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径直朝着小男孩走过去,拥挤的大厅对我来说犹如无人之境,我就这么的垮了过去,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实体了?
忽然,一束月光透过窗户,将阴暗的房子铺满银色的光辉。我在小男孩的身旁坐下,他用臂弯紧紧地搂住大腿,整个脑袋伏在臂弯里在轻轻抽泣。
我想帮他拍掉脑袋上的玻璃碎屑,却触碰不到他;我想安慰一下他,话语却无论如何也传达不到;我想拯救他,但我连自己置身于何地都不清楚。我能做的,只有坐在一旁,看着他。
突然,小男孩抬起了埋在臂弯的脑袋。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肥嘟嘟的脸颊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瘦削与苍白,红肿的双眼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额头边上也布满了血迹,可能是玻璃瓶划伤的吧?瞳孔无力地看着那一束月光,整个嘴巴咧了开来。
在哭吗?你哭泣的样子,
真的是丑陋,
就像我一样……
※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你已经多少次没有达标了,啊!!?”男人抄起桌子上的玻璃瓶 ,猛地往男孩肩膀砸去。玻璃瓶身瞬间四分五裂,里面剩余的汁液混杂着男孩的血液,顺着男孩的手臂往下流淌,汇聚在他的指尖滴在地上。
男人戳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老子买你回来,给你吃饭,给你地方睡,你连标准都达不到。”如同老巫婆的手指深深刺进他的头皮中,男孩低着头,没有吭声,也没有后退,只是在默默承受着男人的恶意。
因为拿回的钱不够而被男人辱骂殴打,被其他的孩子嘲笑与欺负,好不容易得到食物还要“孝敬”给大哥,走到哪里都遭受着人们的白眼。
我无法触碰到他,也无法传达给他什么,就像一个观测者一般,能做的只有看着他。他很笨拙,也许是因为内心那还残存着的善良,他不去偷不去抢,不会编出凄惨的故事骗取同情,也不会像一些孩子一样死皮赖脸地呆在别人店铺面前。他只会找个地方蹲下,把乞讨用的小铁盆摆在面前,然后呆呆的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一些好心人放一点钱在小铁盆里,他都会红着脸说谢谢。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报警,每时每刻都有不少孩子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没有一个成功的,被抓回来以后不久就消失不见了。他很害怕,却又无可奈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能做的只有顺从罢了。
最后,一天没有吃饭的男孩被扔到了门口。手臂还扎着许多碎玻璃,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淌。旧的疤痕加上新的伤口,把他的手臂撕裂开来,如同一只狰狞的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沉沉的天压下来,阳光照不进来一丝,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小男孩抱着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头发杂乱无章的堆叠在一起,脸上的血迹干涸结成一块一块。
只是,眼神,像一潭死水。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爸爸妈妈没有出现,警察叔叔也没有来救他,路人对他投以嫌恶的眼光,谁都可以来侮辱他,谁都可以来踩他一脚,就像一条蛆虫一样,苟活在这充满恶意的世界里。我蹲了下来,双手攀上他的脑袋,额头顶着他的额头。
“死亡的感觉不好受。”
是的,那是一座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向右无限远的墙。
“所以,”
“活下去。”
“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去找寻那......虚无缥缈的”
“幸福”
曾经的我